说起在东都停留的时间,寿命已至百余岁的丘真人,经历隋唐两朝,算不得短,但对于自北魏迁都洛阳始,就定居于此的源氏一族——源阳、源协的先祖们在东都所处的时间则要长得多。
只以定居洛阳的一支而言,源乾煜的族谱顶端是北魏建平年间任凉州大中正的源纂——可惜结局不甚如人愿,三十七岁于任上遇害。
源乾煜正是他的后人,而距离源纂之死,已经过去近百八十年。
他此时在心里默想一句大不敬的话,源氏、丘真人在东都的时间,都要长过当今大唐的年数许多,偏就只大唐迁都洛阳短短数十年——朝代更迭过,还出现了女皇,甚至一代之内轮番竟有六位在世的皇族都坐过龙椅。
同一拨人,轮番的代代罔替,带来的后果是,为了建立功业,内外征战,全民皆兵,普通百姓的日子并非如同强盛大唐给人的感觉这般踏实,更多的是担忧。
还未从前一场征战中恢复,往往下一场就要开始。
万民是疲乏且无力的,而“国”字悬于心上,又不得不强撑着坚持,这般负重前行如何又不像东都这时出现在渔民、工匠身上多出十数、数十斤重的异骨。
思至此处,源乾煜觉此时的大唐与以往各朝各代并无不同,甚至还更甚几分。
之前每每心生此念时,就会独自一人往翠峰山去。
想是同为眼见过东都变迁之人,丘真人又与源府多
有交集,因此与源乾煜的初次见面,两人就有一见如故之感,源乾煜成礼部侍郎后,两人来往更多,之后也是每每察觉他要上山,真人就会将山门大开,静待他入庙。
对于源乾煜关于大唐的困惑,真人却有另一番解答。
他并未直接点明什么,而先是吟诵起一首王勃的诗:
闲情兼嘿语,携杖赴岩泉。
草绿萦新带,榆青缀古钱。
鱼床侵岸水,鸟路入山烟。
还题平子赋,花树满春田。
吟罢之后,望向一脸等待解惑神情的源乾煜。
“文中子之孙,王氏子安自幼素有神童之称,后置身于仕途,人生几经波折,自高峰入至低谷,最终末年遭牢狱之灾,牵连族人,以致生年最后生活困窘,潦倒不堪。”
真人慢慢地说着,源乾煜对他欲言之事相当不解。
“王子安生年最后之不堪,未必强于源道友方才所言之大唐苍生。而缘何他于此般困境,仍能撰出《春日还郊》这般如画卷般展于眼前的诗句?”
“以愚下所知,王子安一族皆尊孔儒,想必处事疏阔,颇善安于现状。”源乾煜从真人眼中看到了否定的回答。
“宦海浮沉,屡经磨难,皆由大唐所致,你觉,王子安其人恨唐否?”
“或有几分,听闻家翁早年偶然提及,王子安身秉傲骨,鄙世傲物,蔑视尘俗,经历诸多不堪后,难免心生异念,言恨该是论不上,只是多有不甘,而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