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越人还在辇上,远远便望见她,身子娇小,浅紫色裙裳被厚实的白绒狐氅拥裹住,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纱布。
她弯着腰在摸自己的右脚踝,模样看着隐约像是在哭。
顾临越皱眉,吩咐内侍落辇,自己快步走了过去。
这边云萝正在劝楚凝先回殿,请齐先生来瞧瞧看,可别碰着什么毒虫了,可劝不动,她一边哭着疼痒,一边又非要在这里等到太子回来不可。
云萝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
心想她家姑娘失忆了,倒是暴露本性了,从前那懂事乖巧都是装的,实则就是个娇气任性的小姑娘。
她没法,好在一抬头,看见了太子,金冠束发,一身白玉蟒袍,是从离宫回来。
云萝欣喜,她家姑娘可算是能听话了。
“怎么了?”顾临越快步到楚凝跟前,蹲下,面对着面,看清她满面泪痕的脸蛋,还真是一抽一搭地在哭。
他一来,楚凝越发委屈,挠着右足踝,泪珠子涌出来,说不出话,抽泣得更厉害。
云萝解释道:“姑娘在这儿等您,不留神打了会儿盹,脚踝被不知什么被咬肿了……”
顾临越垂眼看过去,见那处的确红肿了,还被她抓出了几道红痕,立刻拉开她使劲挠自个儿足踝的手,刚扯开,她马上又伸手去抓,看样子是难受得紧。
“不可以,再挠要破皮了。”这回顾临越使了点儿劲,拉开后握紧了她手不松开。
楚凝拽不回来,难忍得跺跺右脚,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夫君……”
顾临越揽住她后背,臂弯勾住她腿窝,边横抱起她回殿,边吩咐道:“到偏殿请齐先生过来。”
万幸只是普通小爬虫,不具毒性,齐先生诊断后开了副止痛的药,和一罐涂抹止痒的药膏。
怕身上还有不干净,楚凝在内间清洗沐浴。
殿外,齐先生肩背药匣,对着那人叹气又好笑:“我说这姑娘在眉山时分明温温静静,这一失忆还挺能闹事。”
顾临越送他走出一段路,听了这话也不禁低头笑了,眉眼都是温情,轻声:“是够闹腾的。”
“到这儿吧,别送了。”齐先生顿足回眸:“待会儿她见不着你,又该乱跑了。”
顾临越笑了笑,默认。
“眠眠忘事是撞伤了脑子,先生可知,此症多久可痊愈?”顾临越再三思索之下还是问了。
齐先生回答:“心肾不交,是谓离魂,此为虚幻之症,若三月药饮仍不见好转的迹象,或许是她潜意识里自己不愿再想起。”
顾临越顿了顿,陷入沉默。
沐浴更衣,涂抹药膏后,红肿之处的痒痛感果真减退许多,楚凝坐在暖炭边烤火,哭得狠了,眼睛还是红红的。
顾临越亲自端过宫奴送来的汤药,坐到她身边,一勺一勺吹凉,对待孩子似的,耐心喂她。
好在这止痛的汤药不苦,楚凝没抗拒,他喂来一勺,她便凑过去,粉润的嘴唇抿住瓷勺子,嘬着安静喝掉,偶尔吸一下鼻子。
见她这般样子,顾临越恍然回想起上辈子,她还在东宫时候。
有一回,她在他书房练字开了小差,嘴馋偷偷吃会儿宫奴送来的寒瓜,碰巧他那时回来,她一慌,红色汁水不小心滴到了铺展在案面的那幅字画上,晕开明显痕迹。
那幅字画是已逝名家的真迹,只此一幅,已是无价之宝,珍贵得很,亦是诸多字画中他最喜爱的一幅。
得知后他自然有些生气,罚她将字画临摹出来,必须一模一样。
那天她跪坐他案前,边哭边画,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怕哭出声惹他更恼,就忍着,偶尔没忍住会溢出两声哽咽。
见她惨兮兮的,当时他倒是什么气都没了。
思绪回神,顾临越看着眼前水眸盈盈的人,弯了弯唇,低声:“倒是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