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明见他们色变,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这一天只是穿了一件烟灰色工装衬衫,一条质地精良的黑色女士西裤,配上一双粗跟小皮鞋。跟她上班时的穿着无异,那表情也是很平常,并没刻意严肃。苏景秋为她拉开椅子,她坐下后打量他的朋友们。虽然从未见过,但这几l个人她却是太熟悉了。苏景秋这个人把朋友放在心上,跟她聊天总是自然地提起他的朋友。出现频率最高的当属顾峻川。苏景秋口中的顾峻川是一个桃花面的花花公子,人见人爱的富二代(蔺雨落除外),世界上最好的好人。今日一见,果然不浮夸。面前的男人目光炯炯,丰神俊朗,是当得起好看二字的。气质倒是像苏景秋的朋友,两个人说不出哪里像,但举手投足就是有股莫名的相似感。高沛文则一头利落短发,一对闪亮的大耳环,英气与美艳并存,却并不令人讨厌,也不会给人以距离感。苏景秋总说她是一个极其有个性的人,从不被任何人或事束缚。司明明见过的野性而自由的人之中,陆曼曼算头一份,今天有人与她并驾齐驱了。那剩下的就是蔺雨落了。那张脸出奇的干净和好看,梳着一个利落的马尾,她起身为司明明倒水,是苏景秋的朋友之中最平易近人的人。司明明很喜欢蔺雨落的长相,她想换做是她,也愿意在她这里办动辄几l十万的瑜伽卡的。她不需要说话,就充满了说服力。看一个人,也可以看他的朋友们。他朋友们是什么样的人,他大概率也是什么样的人。苏景秋的朋友们很独特,这是他们给司明明的第一印象。她笑了笑。还不如不笑。顾峻川更紧张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司明明看人的眼神。她看蔺雨落和高沛文的时候带着一点欣赏,看他的时候却带着一点“我知道你老底”的透视感。顾峻川并不知在司明明面前,苏景秋究竟将他暴露到什么程度,今日一见明了了,八成把他从小的糗事都说个遍了。高沛文见两个男人如此,就打趣道:“我也没想到我活到这个年纪,能看到顾峻川和苏景秋双双害怕。明总是会吃人啊还是你们有把柄在人身上啊?”“把柄。”司明明简短二字概括。于是大家齐齐笑了。苏景秋口中的司明明是一个怪人。看看过去一年多时间他在朋友们面前如何形容她的吧!“司明明说话的时候吓人,不说话的时候更吓人。不怒自威说的就是她了。”“别跟司明明辩论,司明明不擅长辩论,只擅长讲道理,讲她自己的道理。”“我们司明明拿那么多年薪,开一辆破车,账户上的钱够花一辈子,是一个十足的富婆。”…关于他夫妻二人的罕见相处方式,他的朋友们也是知之甚多。总之,司明明从苏景秋的嘴里走到他们面前,这感觉可谓奇妙。蔺雨落很喜欢司明明。司明明是她很喜欢的那种女强人的形象,整个人都透着不好惹的气质,这是她这辈子都难以拥有的。她问司明明:“你是怎么忍受苏景秋的吵闹的?”苏景秋是真吵。一个人是一支军队的那种吵。顾峻川身边多亏了有苏景秋这样的朋友,不然他的一生将是寂寥的一生。顾峻川也多亏了有苏景秋这样的朋友,不然他的生活将是没有沸点的生活。蔺雨落最初是困惑这两个人,时常互相贬损互相坑害,又是怎么成为过命之交的呢?“我吵吗?我真是安静内敛的人。”苏景秋因为司明明终于容易来参加他的朋友聚会,心里美滋滋的。他藏不住事,这样的时候眉开眼笑,整个人都透着晴朗。司明明点头:“对。”但并不诚恳。苏景秋没说错,司明明是个蔫坏的人,也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疏离。不管怎样,有苏景秋前面数次的铺垫,搞得这一天像网友聚会,很快就熟络起来。司明明话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倾听他们的谈话。苏景秋的朋友们几l乎不聊工作,大多是揭彼此的短。也因为今天司明明在,他们一点都没有给苏景秋留面子的意思,将他的短一一揭了。司明明这才知道苏景秋高中时候被外校的学生围着打过,因为他嘴欠手欠,别人来他们学校门口劫钱,他多管闲事了;也知道他那会儿每天被老师罚站,因为他像个多动症,坐到他旁边的同学,哪怕是很老实的女同学最后都被他带坏;他突然爱上打高尔夫,去郊区的高尔夫球场翻墙,被狗咬…很多很多事。他们在揭短,苏景秋在反驳:不是!没有!你们胡说!你们不要妄想通过这种手段毁掉我在我老婆心中的光辉形象,我老婆压根不会信。“我信。”司明明插嘴。大家又笑起来。顾峻川观察司明明,他始终好奇司明明对苏景秋的情感,说实话他不太能看出她有多喜欢自己的好兄弟。因为她太冷静了,冷静的不像会投入情感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他们的相处究竟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管怎样,这一天还算快乐。一直到回到家里,苏景秋的嘴还咧着笑。司明明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他说不知道,总之就是好开心啊!司明明拍拍他的脸,去冲澡的时候他试图跟进去,被她推了出来。但他不死心,在门外问她:“你觉得我的朋友们人怎么样?你喜欢他们吗?”“他们都很好。我很喜欢他们。”司明明如实回答。“那以后我去找他们玩,你也一起去行不行啊?”苏景秋很憧憬那样的生活,他去哪都带着司明明,像带着自己的小尾巴、小挂件,总之就是带着。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工作是否允许。”司明明关掉水龙头说:“我现在大小周,每天加班到半夜,时间不自由。我不知道我周末的时候是否还有力气去参加聚会。”“我知道。今天下午我看你都有点坐不住了,太累了。”苏景秋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在胡思乱想,你不要理我。”司明明打开门,人靠在门上,看着苏景秋。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工作和生活很难平衡,这一年来她好像失去了平衡工作和生活的能力。苏景秋的要求或期望并非什么大事,可这是她来说竟然也很难。她感到抱歉。苏景秋揉揉她的头说:“嗨,别想了,我就是那么一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很烦,今天能抽空去一趟就够我开心一年了!”“一年?”司明明问。“两年?”司明明很羡慕苏景秋这样的人。他永远开心,无论有什么天大的事,在他面前都不是大事。他每天在破产边缘徘徊,可他吃得好、睡得好。生活不仅没有将他摧残至死,他反而蓬勃昂扬起来。第二天司明明告知苏景秋,对不起,南方之行泡汤了。公司要新增一条业务线,她的部门又要捞鱼式面试了。那么与之配套的培训、薪酬诸多体系也要匹配上,目测这一忙又要过半年。苏景秋心里隐隐失望,但还是安慰她:这叫什么事儿,以后再安排吧!下次安排一趟大的,一走半年那种大!像…“苏景秋,住嘴。”司明明打断他的胡说八道。这一天中午,司明明刚开完会,就看到胡润奇来了。当初司明明没猜错,胡润奇凭借他出色的咨询公司背景、以及完美完成了当时的合作项目,风光地去了司明明原公司。司明明甚至连他的职级和职能都猜对了。胡润奇是厉害的。他见到司明明,远远就跟她打招呼。司明明对他点头,并没有热情迎上去。但胡润奇对她很热情,几l步就到了她面前,说:“一起午饭?”“半小时后还有会。”司明明说:“真是抱歉。”“会议取消了。”胡润奇说:“你们老板下午有事。”司明明闻言看了眼手机,果然,会议时间改到晚上九点。她没有理由再拒绝胡润奇,事实上她也不太想跟胡润奇撕破脸,毕竟他现在也算资方代表。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司,脚踏出办公大楼的一瞬间,司明明忍不住呼了口气。她的反应没有逃出胡润奇的眼,他问:“最近怎么样?”“就那样。”“你知道你们老板想再下一轮融资后卖掉你们公司吗?”胡润奇直接问司明明,现在没有人愿意持有长期主义的精神做产品,一个产品从构思起就计划好了高价卖出去,套现后实现财务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我知道。”司明明又不傻,新加这条业务线就是为了迎合资方的喜好,冲流水数据的。用户数据好看,到时卖高价的可能更大。商业逻辑被这些人玩明白了。“那你怎么想?要不要回来?”胡润奇笑一声:“说实话,这不是我问的,是一楠老板问的。他的意思是一年多了,那件事的风声也过了,你在外面沉淀了一年,现在可以回来了。”司明明仍旧坐从前的职位,但汇报对象是胡润奇。两个人因为有了上次事件的合作,胡润奇认为司明明是最适合的人选。他对司明明有基础的了解。“一楠老板是让我做他的人吗?或者说经历了上次的事,他觉得我是他的人了。他认为我那样做,是向他交了投名状。是这样吗?”司明明问。“不是吗?”胡润奇反问。“不是。”司明明摇摇头:“我不向任何人交投名状。我只负责我的良心。至于我的良心之举让谁受益,并不是当时的我关心的事。”司明明喝了酒果汁:“帮我谢谢一楠老板。”“你可以自己表示感谢的。”“也好。”司明明来子公司履职后,就再也没单独跟施一楠说过话了。施一楠很忙,她又的确没有正事要说。包括现在,她也不准备说。司明明不知道自己未来想要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她不想走回头路。跟胡润奇吃这顿饭还算自在。风生水起的胡润奇享受到了红利,对司明明也收起了往日的成见。他甚至还跟司明明夸了苏景秋两句,只是那夸赞听起来实在别扭:“你老公还挺踏实,他那餐厅每天到饭点空一大半,他还每天坚持上班。挺不容易的。”司明明没替苏景秋申辩,两口子都不是虚荣的人。胡润奇就欣赏她这宠辱不惊的劲头,让他特别想试试她的底线在哪。于是又咳了声,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老公那酒吧挂着出兑的牌子呢,兑出去了吗?”“什么?”司明明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兑什么?”“酒吧。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