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他身上的气势顿时外放出来。
杜宇还好,仅仅是额头渗出些冷汗,里面修为最低的明溪膝盖直接一软,眼看就要不受控制地跪下去,这次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压根来不及反应,好在紧要关头,身后突然响起道声音,“掌门有事找我?”
进来的人穿着内门弟子的白衣,明明款式一致,袖口和衣角什么装饰也没有,放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好看,毕竟所有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会是那张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五官没有一处不精致的,当然,最惊艳的还数眼睛,瞳孔漆黑,瞳仁周围却散了圈淡灰色,像是散落的星辰,注视着人的时候格外好看。
视线在对方眼角那颗泪痣停留了两秒,然后才移开。
易洵这时候已经收回气势,尽可能地摆出一副师长姿态,温和出声,“那好,既然殊迟已经来了,我就直接问他。”这话是对着明溪说的,白韫就站在明溪旁边,刚才那股气劲也是他帮忙化解的。
当然,做得悄无声息,毕竟只是虚托了下明溪膝盖,让他不至于跪下去,易洵自己也收回得快,加上心里面想着其他事情,并没有注意到。
而其他人,逢魔已经过去了一半,修为也恢复到往日的三分之二左右,平时花费三分之一来维持小孩儿形态,剩下来的三分之一依旧比在场的很多人高出一大截,毕竟修炼万魔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获得的收益肯定也不低。
“你今日去了外门,那你可知道杜宇跟其他师兄弟因何事起的争执。”易洵其实说得比较委婉,他已经大致了解事情的经过,杜宇故意为难明溪,强迫对方吞食地上捡起来的饭菜,而这时候,白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外门。
两人最开始定了生死局。
按理来说,杜宇先入门几年,白韫哪怕天赋再高,也才刚刚引气入体,不可能打得过杜宇才对,然而易洵听到转述的对话时心内也有种微妙的不安感,总觉得杜宇会输,而且会输得很惨。
好在最后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明溪一句话改变了对方的念头,然后就变成他们后来所看到的场面,杜宇被一群师兄弟包围,里面甚至有好几个是以前跟他走得很近的,下手却丝毫不留情,等把人分开,每一个弟子都对打架的理由避而不谈,就好像,故意在替白韫开脱。
“不是说他们不合吗?观念不同咯,或者杜宇师兄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这才引得其他人不快,年轻气势,打架很正常啊。”
白韫回答得很坦然,半点没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易洵下意识扫了眼杜宇,对方也没想着反驳,眼珠子眨也不眨,呆呆看着底下的师弟。
他干脆又提高音量,“可我听说他们是因为你才打起来的,因为你要他们帮忙教训杜宇一顿。”易洵这次没再旁敲侧击,选择直接说出事实的真相。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没顾明溪的眼神,白韫直接点头承认,跟着又歪头笑了一下,透出点恶劣意味,“可我跟外门的师兄们又不熟,没道理我随便说句话他们就真的听了吧?换成是掌门你,如果我说…要你对自己的徒弟大义灭亲,把他给关进诛仙池,你会听吗?”
面前这张脸慢慢发生变化,眼尾拉长,唇角上翘,那颗泪痣也染成绯红色,莫名跟脑海里花迟的脸重合,易洵顿时震怒起来,还有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放肆!”
之所以让墨昀出关,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当初觉得花迟走了偏道,费尽心思想扭转过来,毕竟对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明明是异灵根,修炼速度却能甩天灵根一大截,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天墉门的一块活招牌。
可惜花迟想不通要喜欢上自己的师兄,任凭是哪个师姐或者师妹都好,怎么非要是个男人,向来只有邪魔外道才会将同性作为炉鼎,借由双修吸食对方修为和精气,天墉门堂堂正派,怎么能闹出这样的丑闻?
易洵最开始也并没有废除花迟修为的打算,只想着关他一段时间,等想通了就放出来,只要花迟能够战胜心魔,落下的那点修为很快就可以赶上去,但他偏偏不知悔改,坚称自己没有错,甚至与他争辩。
身为掌门,如果这样放任弟子踩在自己头上,只怕威严难立,加上心内担忧花迟因此生出报复之心,易洵干脆废了对方修为,将他逐出天墉门,唯独没预料到的就是花迟落到当初那样的地步,灵根全无,身体里更有整整八根定魂钉,竟然还能重新站起来,甚至与他和几位长老旗鼓相当,这到底是何等的天才?
至少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等天赋的弟子,若是在天墉门就好了,可惜对方已经恨透他,也立下了与天墉门不死不休的血誓,当初那样的境遇,花迟能活下来都算不错的了。
这么久以来,定魂钉只用过两次,一次是用来对付两百年前入魔的一位长老,用了四根,控制他四肢,还有一次是用在凶兽身上,头颅一根,两条腿各一根,将它牢牢锁住,那只妖兽现在还被关在后山禁林里,已经是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半点看不出当初择人而噬的凶恶样子。
第三次就是花迟了,他当初也是被对方那番离经叛道的话气昏了头,想也没想就动用了定魂钉,等到后面回过神来才觉得太过夸张。
毕竟严格来说,花迟其实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仅仅是喜欢了一个同性,在师门大比上当众向对方表白心意,他当时也是冲动了,怕花迟因此罔顾修为,传出不好的名声,连累到自己,甚至是天墉门,可话都已经说出口,如果再收回,自己这个掌门未免当得太没有威严了。
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花迟当初的眼神,瞳孔猩红,但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怨恨和悲戚,反而涌动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冷漠又深刻,就像当初说的,如果他侥幸不死,必定寻天墉门报仇解恨。
易洵那会动了杀心,但自己惩戒花迟在先,逐对方出师门在后,若是再赶尽杀绝,连条生路都不给他留下,只怕世人都会看不起天墉门,留花迟一条命反而会让人敬佩他的大气,何况花迟灵根已废,哪怕寻到机缘重塑灵根,也得再重新修炼,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出息。
这也是他当时并没有下狠手的原因,觉得没必要了。
现在却感到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杀了花迟,再把错推到魔族身上,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头,还能替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何必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生怕花迟找上门来,更怕自己像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情形那样,惨败在曾经的徒弟手上,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
“掌门,这件事是因我而引起的,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早在易洵脸色微变的时候明溪就已经挡在他前面,这会更是严严实实地将他遮住。
白韫伸手戳了戳对方后背,示意他让开。
明溪抿着唇,显然不大情愿。
他是知道小迟性格的,肆意妄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做事情也从来不会去考虑后果,以前有他和傅云哥收拾残局也就算了,加上又是俗世,没什么厉害的人物,惹的那些麻烦都在可以解决的范畴之内,当然,也不是说小迟会无缘无故去招惹别人,大多是那些人主动撞上来的。
而现在,刚到天墉门,人生地不熟的,如果再得罪了掌门,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相比起来,还是自己把错认下来比较好,毕竟他只是个外门弟子,面壁思过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反正平时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不存在落下功课,修为落后别人一截这样的说法。
明溪这么一开口,易洵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激了,清咳一声,脸色慢慢缓和,尽可能温声道,“明溪,你确定要自己承担罪责?”
言外之意就是说后果可能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是别人的错,完全没必要连累自己,但明溪怎么可能会供出白韫,点了点头,半点没有改口的打算,“嗯,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