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飘散着一丝丝的酒精味儿。不用说,这是江陵月入宫之后才有的改变。婢女们见皇后来了,便掀开床榻上层层的石青色帷帘,露出床头的人影来。
“母后。”卫子夫行礼。
&34;何必再行那些子虚礼?子夫你快同哀家说说,陵月她究竟怎么样了?彻儿他是如何决定的?&34;
王太后虽然看到了卫子夫面上遮不住的笑意,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但她只有亲口得到了卫子夫的确认后,才能放下心来。
&34;回母后的话,陵月她的提议陛下一字也没驳回。不仅如此,还让她跟随青弟做事。&34;“陵月她
如今和博士祭酒同级,已经是六百石的朝官了!”“天啊……”王太后喃喃失声。
虽然江陵月朝官的机会是她亲口求的,但刘彻这么大手笔还是把王太后震了下。
王太后的亲弟田蚡也曾经当上过丞相,但他毕竟是从郎官做起的。能当上丞相,还是有点儿靠着裙带关系。
这满朝上下,又有多少人的就是六百石实权朝官,而且还能万分幸运地在卫青手下做事呢?“陵月她定然要感谢母后您的。”卫子夫说。
王太后摆手道:“哪里的事,哀家不过让彻儿松手给她一个机会。能能到彻儿的赏识,还是靠着她自己的本事。&34;
话虽如此,她还是咧开嘴笑了出来。这一笑,面上竟多了数分生机,一扫郁气,显得年轻了不少。
卫子夫也感慨地叹了口气:“是啊,江女医她的本事很不一般。”
和她们这些以色侍人的女子很有不同。
王太后当年很受孝景皇帝的爱重,又梦日入怀生下天子。她呢,也生下了据儿,皇后的位置坐得十分稳固。
两人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幸运者。这未央宫中,更有数不清的、不那么幸运的人。她们只得到过帝王的匆匆一瞥,要就湮灭成连名字都不能留下的无数张相似的脸孔之一。
卫子夫又想起那一日,陈阿娇搞出令所有人啼笑皆非的闹剧之后,刘彻曾经过戏言要把江陵月收入后宫,被她以去病为理由生生拦下了。
如今,江陵月已经是朝官了。
她们果然是不一样的。
卫子夫眸光闪烁,脑中霎时闪过千百种念头。但她那张精致得挑不出短处的面上微笑不曾退却一分:&34;回头待青弟来看妾的时候,妾一定要嘱咐他好生照顾下女医。&34;
“大将军他啊,哪里需要子夫你来嘱咐呢?”
王太后对卫青的印象也很是不错,还干过赐金银给卫青的事情:“哀家看他多半早就得了去病的嘱咐,或者根本就用不上去病,他自己就会看顾陵月三分的。&34;
卫子夫愕然道:“母后,莫非您……”也看出来了?回答她的,是王太后笑而不语的表情。
婢女们依言把她的身子抬起来,一边道:“太后可还记得,江女医特意嘱咐过您,一日之内只能坐一个时辰的轮椅,不然皮肤会受不了的。&34;
“哀家当然记得了,这不是一个时辰还没到么?”王太后说。
她坐定之后,卫子夫把手搭在轮椅背后扶手上,正要亲自推她出寝殿,却被她拒绝了:“哀家今日开心,想自己推着走一会儿。&34;
卫子夫只能松开手,由她去。
一群人远远缀在王太后的身后,望着她推动轮椅的背影。幸好王太后手腕上还有几分力气,虽行走得有些踉跄,但还是一步步走出了寝殿。
长信宫中夏日荫浓,花柳繁密,处处是她见惯十几年的风景。但是,自从她不良于行后,日日被迫卧在榻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连看一眼这些风景,都成了一种奢望。
唯有江陵月的到来,让她每天拥有了一阵自由行走的时光。王太后静静地想着。
忽地,她眼前又浮现了一个清秀又稳重的人影。
义妁。
也不知义妁出宫之后,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江陵月已经出宫当起了朝官,她却只能匆匆出宫,实在是……
王太后沉沉地叹气。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江陵月是不一样的。
倘若她此刻能和卫子夫心意相通,会发现她们的心思竟然如出一辙。谁都能看得出来江陵月的与众不同之处。
她的来历如此神秘,层出不穷的手段出人意料,性情也甚是机敏。除此之外,却时不时冒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天真。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她这样矛盾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