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阵阵不属于人的密集的脚步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秋华年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似乎听到了群狼露出森白的牙齿,呼呼喘气的声音。厚实的门扉被撞了几下,门栓咣咣作响,如意门砖砌的门框和紧实的门扇阻挡了不速之客。院墙外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攀爬。秋华年紧张地抓住杜云瑟的衣袖,杜云瑟把他单臂护在身后,抓起放在门边的长棍。秋华年想起什么,赶紧跑回正房把十六送的伏暑剑拿了出来,牢牢握在手中。两人在大门后严阵以待了许久,院外的狼群闻着生人的气味,一直找不到进来的方法,渐渐失去了耐心,调转去了其他方向。秋华年和杜云瑟仍没有放心,依旧没有回屋。这一夜,注定是杜家村的不眠之夜。冷冽的寒风将狼群的呜咽声四处扩散,变形成类似哭嚎的回响。秋华年隐隐在风中听到了哭喊的声音。“云瑟,你听到了吗?”秋华年低声问。那声音时高时低,越来越近,越来越逼真,不像是幻听和错觉。“孩子,我的孩子!云英、救救云英!”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来到了大门附近,秋华年终于听清内容,一下子睁大眼睛。“是存兰娘,桃红婶子!”“你往后退,我出去看看。”杜云瑟示意秋华年躲在门后,自己拿着长棍出门。秋华年把伏暑剑拔出来,紧张的看着漆黑一片的门外,打算一旦有万一,就冲出去帮忙。好在方才他家院子附近的狼群都失去耐心走了,附近没什么狼,很快杜云瑟就拉着叶桃红进来了。秋华年取来一根蜡烛点亮,发现叶桃红还穿着单衣,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冻得瑟瑟发抖。头发披散着,双目红肿,眼中写满了绝望与无措。“婶子,外面都是狼,你怎么出来了?云英怎么了?”叶桃红打着哆嗦哭道,“我晚上和大嫂在一起在厨房点着灯补衣服,存兰带着云英在厢房睡觉,存兰起了个夜的功夫,云英突然不见了!”“我赶紧去告诉公公,公公让大哥和三弟出去找,我实在是心慌得待不住,也出来找孩子了。”“突然不见了?”秋华年皱眉。要知道云英今年才三岁,那么小一点人,刚能走稳路,怎么可能大半夜从炕上爬起来悄悄跑走。“就是不见了,一转眼的功夫,家里到处都找不到,外面黑灯瞎火的,还有狼进了村子,万一、万一……”叶桃红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嚎。“宝义啊,你到底在哪儿啊?你来救救我们娘儿几个吧!”杜云瑟叹了口气,“华哥儿,你扶着婶子去屋里取暖。”叶桃红想要拒绝,她还想继续找孩子。秋华年领会了杜云瑟的意思,劝道,“婶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碰到狼只有死路一条,万一孩子没事,你自己却出了事,岂不亏了?你留下来等一等,让云瑟去替你找吧。”“这、这……”“云瑟肯定比你找的快,你还有存兰,还要等宝义叔呢,别在这时候逞强。”秋华年把六神无主的叶桃红劝进了正房,将伏暑剑递到杜云瑟手中。他张了张口,万千挂念都堵在了喉咙中,“一定要当心,千万要安安全全的回来。”“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杜云瑟轻柔地吻了吻秋华年的额头。“我就在门边上等你,你一叫门,我就开门。”“好,去把手炉拿着,别冻着自己。”目送杜云瑟离开后,秋华年关紧大门,把门栓牢牢卡在门上,防止狼群去而复返。院里的动静吵醒了九九和春生,秋华年给两个孩子解释发生了什么,孩子们睡不着了,秋华年赶不走他们,只好由他们和自己一起在门口等。九九把手炉拿出来添了碳,三个人轮流抱着取暖。东北冬天夜里,室外的温度太低了,稍微静一会儿,身体就会冻僵,是以他们没有坐着,而是来回走动,通过运动散发的热量保持暖和。院门外或近或远的狼嚎一声接着一声,不知谁家的牲畜正在遭殃,也不知谁家的人受到了袭击。九九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春生的眼眶里已经有了眼泪,可还是坚强地独自站着。在院外处于危险中的是他们的亲大哥,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亲人。杜云瑟如果真的出了事情,这个家剩下的三个人都会痛不欲生。但面对正在走向危险的叶桃红,和年幼不知所踪的云英,秋华年和杜云瑟不可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秋华年呼吸着冰冷肃寒的空气,拼命压制住脑海里冲动和不好的想法,命令大脑去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快乐的事,哪一件不与杜云瑟有关?秋华年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钟,或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的双脚已经麻木了,只剩下一点点肿胀痛痒的感觉,本能般在门后走来走去。突然,门外啊似乎有了些不同的响动,春生眼睛一亮,一下子冲到门边。秋华年心里依旧紧绷着,喊住他,“别着急开门,先问清楚。”下一秒,杜云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们回来了,华哥儿开门吧。”春生赶紧抽开门栓,秋华年下意识想跑过去,刚迈开一点步子,便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栽去。一道身影从门缝中闪入,在秋华年摔倒之前接住了他,大手紧紧禁锢住他的腰肢。杜云瑟一手还拿着伏暑剑,呼吸急促疲惫,秋华年被他拦在怀里,除了熟悉的清冽的味道,还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秋华年急着挣扎,冻得麻木的脚站不稳,又歪了一下差点摔倒。杜云瑟把他抱得更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是狼血,我没事,华哥儿别急。”秋华年摸着黑,在杜云瑟身上从上到下大致摸了摸,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才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终于有能力关注周围的其他事物。杜云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来了四个人,除了失踪的小云英,还有宝仁、云成,以及秋华年差点没认出来的宝义。秋华年在杜云瑟怀里和他们几目相对,后知后觉闹了个大红脸。云成年纪小,还没成亲,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心里却想到了自己的菱哥儿,心头一片温热。宝仁哈哈笑了两声,示意秋华年别害羞,年轻小夫夫亲热点没什么。许久未见的宝义变了许多,之前在杜家村时,宝义虽然会打猎,身强力壮,有些急勇,但本质上还是个憨厚朴实的农村汉子,去服了几个月徭役后,他身上多了一种冰冷的血气,也不知在外面经历了些什么。宝义怀里抱着云英,孩子万幸没有缺胳膊少腿,裹着从宝义身上脱下来的袄子,在父亲怀里安稳地睡着了,月光下依稀可见满脸泪痕。叶桃红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看见门边的宝义,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桃红,我回来了。”宝义沙哑开口。他往前走了两步,脱离了大门的阴影,秋华年才看见他脸上添了一道凶险的长伤疤,差一点就划到了眼睛。叶桃红哇地一声哭了。宝仁劝道,“万幸所有人都没事,天气冷,咱们进屋再说吧,别都在外面站着了。”宝仁和云成手里都拖着东西,走到亮堂处,秋华年看见那是三匹皮毛发灰的狼的尸体。大家都无心处理这些,先随便堆在了院子里。秋华年走得一颠一跛,杜云瑟索性把他打横抱起来,有了刚才门边那尴尬一幕的铺垫,秋华年的脸皮暂时厚了不少,默念着“他们看不见我我只是一只大抱枕”,任由杜云瑟抱着。杜云瑟把秋华年抱到正房放下,从柴篓里取出一把柴火放入炉子,进入温暖的室内,秋华年终于缓过来了些,方才被冻得麻木的脚后知后觉传来剧痛。大家都知道他身子弱,纷纷让他先收拾一下自己,除了杜云瑟,其余人都去了春生住的东厢房。秋华年艰难地想脱自己脚上的小皮靴,但脚已经肿了起来,动一下都疼。杜云瑟取来脚盆,倒入炉子上热着的热水,掺成适宜的温度,端着脚盆和布巾走到秋华年身边蹲下。秋华年不好意思地想收脚,被杜云瑟一把握住纤细的小腿。“华哥儿别闹,忍一忍疼,很快就好了。”秋华年红着脸抿着嘴低头看杜云瑟给自己脱小靴,脚是睡觉前洗过的,很干净,但被冻地肿了起来,娇嫩的皮肤上布满了红痕,像一块含着赤色的白玉,看上去可怜极了。()?乓瑞?????瞍??癦?葶????魎?扥?屧酎彴葶?孷?
?本作者云依石提醒您《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节♂完整章节』()杜云瑟用微烫的水沾湿布巾,用了些力道从上到下帮秋华年擦拭,秋华年打了个激灵,直吸凉气。太难受了,又疼、又痒、又涨,被杜云瑟的大手桎梏住的脚踝还烫得厉害。杜云瑟半心疼半责备地说,“现在知道疼了,当时为什么不好好穿上袜袋?”秋华年自知理亏,轻轻晃了晃脚,假装自己没听到。当时狼在外面,秋华年着急去院门那里看情况,哪有心思慢慢穿袜子,蹬上小靴子就出来了。后来叶桃红来了,杜云瑟出去找云英,秋华年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担忧上,哪里还记得自己没穿袜子,连脚被冻肿了都是刚才才发现的。“你啊,教育九九和春生时说的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总是这般粗心。”杜云瑟叹息,小心珍重地帮秋华年缓解着脚上的疼痛。哥儿的身体普遍比男子娇小,秋华年的脚只有杜云瑟的手掌大小,握在手中,像一只精雕细琢的美玉玩件。杜云瑟的眼神晦暗起来,喉咙滚动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秋华年未有自觉,脚稍微好了点后便迫不及待地问外面的情况。“你怎么和宝仁叔他们碰上了,云英是在哪里找到的,云成又怎么出来了,还有宝义怎么回来了?”杜云瑟耐心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我出去后,想着云英一个孩子跑不远,便去族长家附近寻找,在一只大柳树上看见了云英。”“大柳树?”“云英离地有□□尺高,抱着树干一直在发抖,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族长家的人或许路过了树下,但没有看见他。我也是因为游历时见过孩子爬到树上,家里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事情,才专门看了树。”“幸好你看见了,不然这个天气,云英待不了多久就会冻僵摔下来,就算幸运没摔死,村里还有狼……”秋华年松了口气,“不过,云英才三岁,是怎么上去的?”任何人都知道三岁的孩子爬不到□□尺高的树上,所以宝仁他们找人时才下意识忽略了树。“不知道,云英当时被吓得不会说话,得等孩子醒来再问他。”脚上的皮肤渐渐不再那么红肿,杜云瑟用干净的布巾给秋华年擦干脚,把他塞进被窝里,让温暖的火炕继续治疗。“所以是你发现的孩子?那之后又怎么遇到其他人的,还有那三匹死狼是怎么回事?”秋华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杜云瑟把水倒到外面,一边洗手一边回答,“我把云英抱下来后,本来打算直接送到族长家,结果突然被三匹狼围住了。”“三匹!”秋华年吸气,虽然杜云瑟已经好好站在屋里了,但想到当时惊险万分的场景,秋华年的心还是揪了起来。杜云瑟坐在炕沿上,安抚()般摸着秋华年柔顺如丝绸的秀发。“我虽然身体强健,学习过武艺,但并非专精于此的武人,三匹狼确实不好解决。幸好朝廷开恩放一批徭役回乡过年,宝义叔日夜兼程赶回村子,正好路过我们附近,拔出腰刀与我一起击杀了三匹狼。”“之后在附近寻人的宝仁叔与云成也闻声过来了,宝义叔听说桃红婶子在我们家,就说先来我们家接人。”秋华年还有一些问题没有问清楚,但他实在是太困了,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意识渐渐远离身体。“还有两个多时辰天就亮了,你快睡一会儿吧,身子不好别强撑着,我出去看看他们。”秋华年伸手想拉住杜云瑟叮嘱两句,手指尖刚探出被窝,人就睡了过去,纤长漂亮的手软软落在枕头上。杜云瑟帮他把手重新塞回被窝,低头在眉心的红痣上落下一吻。“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华哥儿……”杜云瑟将后半句叹息咽入口中,无奈又珍爱地替秋华年掖了掖被角。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更好地保护眼前的人…………秋华年潜意识里惦念着事情,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虽然孩子已经平安找到,丈夫也意外之喜地回来了,可云英无缘无故跑到了外头的树上的事还是叶桃红心头的一根刺,不问清楚,根本无法安心。其他人也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放慢了筷子。“云英,娘的宝儿,你昨天晚上怎么跑到树上去了?”云英懵懂地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树!爬树!”“对,爬树,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为什么要晚上去,不和大人说?”云英拍着小手说,“爬树,玩!”三岁的孩子已经能说一些句子了,但这个岁数的孩子通常喜欢躲懒,除非特意引导,否则能用词语表达的就不乐意费劲说句子。叶桃红着急想一次性问清楚,反而让云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真实情况。秋华年拿起一小块猪油渣逗他,“云英怎么知道爬树好玩的?之前爬过树吗?”云英伸手抓油渣,顺着秋华年的话回答,“云哲哥哥说好玩!晚上更好玩!”叶桃红的手一下子收紧了,云英吃痛挣扎,才赶紧松开。秋华年轻轻吸了口气,控制着语气继续引导,“所以云英是听了云哲哥哥的话,才想晚上去爬树玩的?”云英昨晚受了惊吓,小孩子的记忆保护机制让他选择性忘记了晚上发生的事,被再三询问后,才一点点记了起来。云英猛地抱紧叶桃红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哲哥哥带我爬树,把我拉到树上,就不见了。哥、哥哥说不许哭、不许喊,不然会有坏人来抓云英,呜,云英一直等、一直等……呜呜呜……”“啪!——”宝义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发抖,手里的筷子和粥碗生生断了。“好啊……好啊……”他的声音咬牙切齿,蕴含着令人心惊的怒气。叶桃红一边抱着云英哄,一边哭着对宝义说,“你昨晚还和我说,你这次在边关立了功,有个武官当,能让我们在家中扬眉吐气了。我看这扬眉吐气也不必了,这家里的黑心肠东西别把我们一个个害死就是好的了!”宝义颤声吸了口气,提起的双拳一点一点压了下去,眼中的怒火愈演愈烈,他出去这几个月,当真是不一样了。他压着暴怒,从牙缝里挤出句子,“你放心,这个事,我有计较。”“华哥儿,让你见笑了,弄碎的碗和筷子我回头陪你。”秋华年摆手道,“这值几个钱,别计较了,谁听了这个事能忍得住?”秋华年知道族长家的三儿子一房素来与叶桃红一房不和,三房仗着生的儿子多,很得族长偏心,叶桃红对此颇有微词。后来村里征去边关的徭役,按长幼算该是三儿子去,但三儿媳怀了孩子天天闹腾,族长便派二儿子宝义去了。宝义以此给女儿存兰换了读书的机会,存兰得以光明正大地和九九等人一起随杜云瑟读书。之前三房还想让他们的长子云哲也跟着杜云瑟读书,被秋华年直接拒绝了,之后在村里再见到,便一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可以说,族长家三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在宝义去边关服徭役后,被彻底激化,摆在了明面上。但秋华年还是没有料到,云哲这样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居然能狠心到把三岁的亲堂弟骗到外面,悄悄害死他。无论此事背后有没有大人出主意,云哲一定付出了行动。如果没有杜云瑟,没有宝义恰好回村,三岁的云英一定会死在刚刚过去的寒冷的冬夜里,他的父母和姐姐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宝义压着嗓音说,“云瑟,华哥儿,你们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记下了。看在存兰和她娘的面子上,能不能请你们跟我……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