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引光忽然想起玉佩的事还没有下文,她从椅凳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书案前,一边回想着细节,一边提起笔就开始作画。
齐意康也立时跟了过来,不过没急着打扰她,只是沉静地伸出手为她加水研墨。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画便落成了,钟引光小心翼翼地捧起,轻轻吹了两口气后,便急不可待地放到了齐意康眼皮子底下:“九郎看看。”
齐意康单手把画纸压回了桌案上,半垂着眼皮看她:“引光刚刚的一笔一划我都看见了,现在不必再细看了。”
钟引光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的确是我周岁宴上见过的那块玉佩。”
齐意康把她捂住嘴的手自自然然地牵了下来,温声问道:“引光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块玉的?”
钟引光说不清楚自己该作何反应,只是麻木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我师父身上,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起,这块玉佩便从没有摘下来过。”
齐意康定了定心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从般若寺回来之后,曾经是问过我阿娘家中为何不让我推算命数的,阿娘告诉我齐家家训便是如此,为免她起疑去查,我便也没再多问过。”
“现在想来,的确有许多古怪之处,但若是家中并非不信此道,而是笃信此道,那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二十年前,林直白和齐家曾经有过密切的往来,以至于在齐润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抓周宴上,他能站到离齐意康最近的位置。
她晃了晃脑袋,把林知白的话转述给他听:“九郎有所不知,就在前两天的时候我才刚问过师父,他说司天台中人不该与百官往来,言辞凿凿,不似作假。”
齐意康哂笑道:“引光师父与我阿爹不好顶风而上,明面上的交往虽然断绝了,但私下仍有往来也不足为奇。”
钟引光浑身乏力地坐了下来,今天一下子得知了太多信息,她已经没有力气在把他们联系到一起了。
她把话题又转了回来:“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师父定然对朝中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他也绝不会坐视太子的失败。”
齐意康倒吸一口凉气,钟引光只当他是疑惑,把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对他说了,包括晋王的狼子野心和他们下一步的打算。
齐意康狠狠皱起了眉头,他坐立难安,负手在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
良久才有坦荡一问:“引光,你现在被纳入晋王麾下了,可有想过来日?”
钟引光的心揪了起来:“九郎此话从何说起?”
“你忘了?”齐意康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毫无保留地说道:“我阿爹是太子太师,齐家天然就要与太子站到一起的。”
钟引光恍遭雷击,到底是她天真了,自己一无所知,居然把晋王领到了齐意康跟前,那么这个人命威胁里,未必没有晋王的授意。
看来自己与晋王反目,只是迟早的事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是,在知晓了齐意康的政治立场之后,她没有丝毫犹豫便与他站到了一边,这是连她知道自己性命被威胁了时都没有过的坚定。
看她顾虑重重的样子,齐意康因道:“所幸现在引光与晋王方的牵扯不多,我拼尽全力,尚能保下你。”
钟引光沉痛地摇了摇头:“为何我得到的消息是,朝中势力尽皆倒向了晋王一方,眼看着,是太子式微。”
齐意康眸色一深,言简意赅地说道:“太子未必会败。”
虽然齐意康对她并无任何顾忌,但是实在不忍心再让她费心费神了,便把手放到她头顶上,语气认真地宽慰道:“引光不必太过担忧,左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最后上位的是谁,齐家都能永保富贵。”
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被渡了过来,钟引光撂下了笔,在抬头的一瞬间,萧瑟的冬风从半掩的窗棂里溜进来与她迎面撞上。
她攥紧五指,起身的同时低声说道:“天暗了,我去让人把灯点起来。”
察觉到她的动向,电光火石间,齐意康猝不及防地一用力,伸手拦腰揽住了人,把她贴在自己怀里。
温热的气息痴缠在一起,钟引光鬓间的朱钗摇摇欲坠,紧紧贴在一起的两颗心如擂鼓般共振。
夜色模糊,屋外的几点光亮愈发黯淡单薄,钟引光不敢再看重重叠叠的帷幔上掩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一双迷离的眼中蓄满了柔怯的光芒。
两个人不言不语地相拥着,齐意康的呼吸愈发急促,最终还是忍不住垂下首,在人额头上落下极其隐忍克制的一吻。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在昏暗的房间中把钟引光的手握得更紧:“引光,除却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我只要你平安。”
钟引光染了胭脂的薄唇在他胸口印下一点痕迹,亦是在恳切地回应着他:“我要你陪我一道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