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主直视他的眼睛,“真情与假意,我还是能分得清。”
笑意如同春花娇灿,于她唇边绽放,美得让人目不暇接,舍不得移开半寸目光。“如你所说,那章别有居心之人,所求要么荣华富贵,要么机密情报,相处一段时日,多多少少,我都能看得透。”
她落于方镜辞身上的目光含着浅淡笑意,并不浓烈,好似春风拂过,暖意微生。“不过只有你,真真假假,如同雾中花、水中月,始终让我瞧不真切。”
他是主和派中人,虽然周身从容雅致的气度令人钦佩,但因着身份的关系,她待他始终心存疑虑。
但相处至今,他从未如他口中所说那般,与她成婚是为了宁国公府,反倒是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方方面面,对她照顾有加,体贴周到、细致妥帖,都非常人能做到。
不是没有怀疑他别有居心,只是相处至今,令她不断打消疑虑,且有所察觉。
只是不够明显。
他始终如水中月镜中花,笼着一层不知名的雾气,让她瞧不真切。
直至今日,从严先生这里听闻那章往来书信一事后,先前诸多疑惑便都有了明确答案。
原先那章细致妥帖、悉心周到,不过是简简单单“心慕”二字。
方镜辞微微垂下眼睫,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他敏感不安的心一般。“那么殿下如今看真切了么?”
安国公主瞧着他,摇了摇头,“还未。”
方镜辞微微抬眼,眼底似一汪幽深雅泉,藏着数不尽的情义与思绪,“殿下……”
“为何要以严先生的笔迹回信?”安国公主蓦地发声问道。不等他回答,又补充一句,“我要听真话。”
方镜辞沉默稍许,方才回答:“殿下彼时处境艰难,倘若知晓与严先生的书信被外人看过,想来会连严先生一同怀疑,往后便不会再写书信。”
她与严先生的书信往来,乃是私人之事,不愿为外人道也。倘若被她知晓,书信不但被外人看过,甚至还是由外人执笔回信,自然是不会再写书信。
方镜辞只凭几封书信往来,便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这份洞察力,难怪不常夸人的严先生都会说一句“此子非池中物”。
安国公主踱步到回廊栏杆处,倚柱而坐,微微仰头,目光自下而上望着他,天生的倨傲与贵气扑面而来,“先生说,你是在与我书信往来之后,才开始博览群书,修身养性。”
她的目光并非刻意探究,带着一点儿本应不属于她的天真浪漫,还有着一点点的好奇,“为什么?”
方镜辞缓走到她身前。
即便这时候,他周身气质依旧温润,雅致高贵,芝兰玉树。“殿下可知我从前是何模样?”
“先生有说过。”安国公主稍稍回想一下,回答道:“桀骜难训,顽劣不堪。”
方镜辞轻笑了一下。
并非往日里温润笑意,而是几分不屑,几分森冷,交织杂糅,汇聚成一股别样的桀骜。
“先生所言太过轻巧。”
他微微垂下目光,目光落于安国公主滚着白毛边的衣领之上。“我那时岂止桀骜顽劣。”
复又抬起眉眼,瞧着安国公主。“殿下曾暗中查过,也该知晓,我母亲于我十三岁那年逝去。”
安国公主微一点头,“是。”
他眉眼微抬,瞧着天际云端,于虚无中显透出几丝飘渺空旷。“我母亲出身清河崔家,于当地乃是名门世家。府中所出,男子皆出将拜相,女子所嫁,我非富即贵。”
安国公主知晓他所言非虚,前朝大梁明德皇后,名将崔清泽、崔琼,都是出身清河崔氏。而如今大庆百官之中,亦有不少出身清河崔氏之人,身担要职。
“我母亲出身崔家,才貌双全,钟灵毓秀,本是崔家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与我父亲于泗水之畔相识。彼时我父亲还未继承宁国公府,但博学多才,风度翩翩,为人风趣,又恪守礼节。”
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虽然彼时宁国公府已现颓势,但瑕不掩瑜,两人很快定下婚约,于次年成婚。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又育有一子,也算姻缘美满。
“但我父亲深受祖荫庇护,又书生意气,家国动荡之时不堪大用,致使宁国公府声望大不如前。”彼时大庆内乱频起、风雨飘摇,老宁国公恨他碌碌无为,却又别无他法,只好将厚望给予年幼的方镜辞身上,悉心栽培。
而崔家小姐虽觉自己识人不明,稍有遗憾,但总归生活还算美满,却便未曾多说什么。只是谁曾想,后来崔家小姐病中容颜消减,方尉恒便另寻他欢,致使崔家小姐病情加重,最终没能扛过那个冬天。
“我母亲尸骨未寒,我父亲便张罗着另娶。”说这话时,方镜辞很是平静,只是眼底寒意森然,让人不寒而栗。“但因我祖父始终反对,此事不了了之,但我母亲百日刚过,他便急不可耐将妾室迎进家门。”
彼时老宁国公因事外出,不在家中,方尉恒急匆匆将妾室迎进家门,尚且年幼的方镜辞所说之话无人去听。迎亲的鞭炮之声听在耳中尤显嘈杂,鼎沸人声更是令人自心底生厌。
他自老宁国公书房之中,将墙上悬挂的长剑取下,避开人群,径自去了那妾室房中。
虽是妾室,但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却一一未少。方尉恒是存了将人娶做正室的心,只是担忧老宁国公反对,这才对外声称是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