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何人也想不到,真相大白后,至清算所有人的功过之时,朝堂中窃窃私语最多的,竟然是一句古话。
谓之曰,“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言语里外,含三层意思。
其一,圣人被丘真人当众极尽指责之事,被圣人本尊完全禁止在朝堂上议论。
群臣皆猜测,圣人念及无论于大唐始建之初,抑或当朝得复之时,真人对李唐皇室的帮助,都不可不谓巨大。
因而就算水祭那日,真人在东都城民前,说尽宫廷之中那些不可外泄之密辛、丑事。
异骨症这样一场飞天横祸,个中不为人所知的深层原由,也都被真人说得通透。
万民之中,颇有些民智大开的势头,在场人人稍行考量便明白,与其说异骨症是场无名天灾,不如说是积怨已久的多方势力,终于展开对峙,从而引发的一场人祸。
真人只是把这场人祸,以众人闻之皆惊的方式,展现了出来,于民,他的做法不可不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而最终,未将自己置身于整件事之外的真人,更是准备以曜夜珠屠戮李、韦、武三族及一干重臣,未果又自行羽化,于民,此般作为,未尝不会被认为是在做一件值得称赞的善事。
因此,莫说眼下此刻,对真人所行之事不闻不问便罢。
想是在城中万民之内,要给真人另修道观庙堂的言语,亦难说有多少。
说圣人念及真人,算好贤喜才,倒不如说
,因真人举动,而设想到万民将行尊敬、崇拜之事,算爱屋及乌。
此为一层。
其二,圣人之所爱,还有何人?在世人眼中,非韦后莫属。
然而,久久掩藏在整件异骨案背后的韦氏一众,伙同武氏,作乱东都这般行为举止,将遭重罚,无所非议,但罚谁、如何罚,却将成一件秘而不宣的旨意。
重罚韦后自然无错,可念及她是何许人,又当罚不当罚?
圣人最初默许她一同临朝,后又让她亲政,至东窗事发前,她更是代坐在了龙榻之上。
若重罚她,圣人自己岂非也要写下一封罪己诏,闹到羞愧退位不成?
即便圣人自己想将国事放下,举国上下万千臣子又如何不会以礼法,横加阻拦?
韦后为圣人“至爱”,不可重罚,与她相关的要紧之人,如武三思,也不可重罚。
此一层,为爱屋及乌第二层。
其三,万民爱屋,所及之乌。
经吟天殿前水域一番动静,雍王及源氏姊弟二人的表现,得到了东都万千之众的青睐。
因此他们之后再行之事,再出口之言声,大多都会被理所应当地接受。
敬晖的所作所为,知之之人甚少,再由源阳、源协帮忙开脱,则更加事半功倍。
有了万民在城中的支持,雍王在朝堂上的底气也强过往日许多,站在文臣一侧的最前端,静静与圣人对视。
当日就被撤下龙榻的韦后,面色铁青且多少有些惶恐,坐在紫色薄纱帐
内。
雍王瞥了一眼薄纱后头,面朝圣人时的笑而不语,转为神色凝重。
经由源氏姊弟、陆礼昭兄妹拼凑出的琐碎,通过韦巨源之口确认后,韦后才真称得上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