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韦府,距离浮桥算不得远。这时赶过去,或许正巧能与清醒中的敬晖相见——即便他至今也不相信平阳王府中存在一位清醒的敬晖。
来往人流似阻挠他前行一般,几次三番与他相撞。
却未曾想是他已经失了谨慎和稳重,在南城南往北的主道上疾步行走。
除去要至平阳王府,他还想尽快返回韦府,试图将那位崔舍人与韦巨源对谈的内容补全。
恰逢入屋时,那两人正说到关键的事项,而屋内的言语便一句都无法听得。
实际上,韦巨源邀崔湜入里屋,茶饮过三盏,都还在环顾左右而言他,未言至重点。
直到崔湜客套应付半晌,才按捺不住急迫,“韦相!方才所言精冥石一事……”
韦巨源这次被催,便再无拖缓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在已发生的事情中,三拣五挑,选出那些无关紧要的先告诉崔湜。
“只补不上礼部精冥石之亏空,如何演变至眼下这般?韦相定仍是信不过崔某。”
崔湜灵光一现,棋走险着,将自己砸坏家中精冥石摆件,伪装说是惠和坊浮尸随身携的一事和盘托出。
并诚恳表示此举只为换得韦相信任,别无他意,若韦相介意,自己便当场打道回府便是。
韦巨源的面部表情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复杂,按往常而言,一般人行这般欺瞒之事,岂有还能面对面继续对谈的道理?
只是眼下这崔舍人,为
接近自己,得知整个事由真相,不惜做到这一步,一来全然不害怕此一出对自己在朝中的仕途构成影响——同为复周一派,稍微给韦后、武三思吹吹风,崔湜岂还有留于朝堂的道理?
二来,崔湜并未将韦巨源视为可以借助一二,向上攀爬的踏脚石,而是极力探索他之所急,并试图从旁协助。
韦巨源身上压着不多日,吟天殿即将完工,还都大典将要召开,时间上容不得半点闪失的重担。
而本应予以帮手的韦后、武三思,如今又着急忙慌于他事,根本无暇顾及吟天殿与还都大典,又岂会在意他韦巨源对于这两件“份内之事”的想法。
若这时有个得力助手,不仅可以分忧,还能在实际操作之事上予以协助,理应是件好事。
他原本以为裴谈是这个人,谁知裴大理寺卿自某日过后全心全意投入至查明异骨浮尸案、抓捕陆礼昭之中。
其中尤以异骨浮尸案最为让韦巨源揪心——查案难免牵涉圣人已明示不可入内调查的吟天殿,不让查建物,自然就要查人了。
这人便是,当朝礼部尚书,韦巨源本人,因此他根本不敢近距离接触裴谈,担心一有闪失,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如此如履薄冰的状况下,要是有一人帮着在其中斡旋,挡下一些自己不愿应付的事。
若此人本就在朝中游刃有余,则更佳。
韦巨源望着对坐的崔湜,有些出神。
崔湜见事
情有些眉目,就乘胜追击,补上一句,“韦相试想,朝中近日无甚大事,若非今日敬大将军将平阳王一事报出,想必众人定又要韦相将吟天殿进展细细展开。”
“若韦相信得过下臣,”他把精冥石推至韦巨源面前,石头在有些昏暗的房内隐隐闪光,“不妨与我细说,之后无论朝堂或是吟天殿下,便都由下臣一并替韦相回应,其间下臣将有意言错几句,由韦相挑出予以斧正,韦相与下臣二人于朝中演一出‘里应外合’可好?”
话已至此,韦巨源再做不出任何拒绝的回应与举动,只叹了口气,“怪道说崔舍人左右逢源,今日韦某与舍人一番相谈,自是亲身感受过了。”
韦巨源再沉吟片刻,细细从最初的因精冥石短缺,而求助于翠峰山丘真人,一直说到东都异骨症发,又生出许多命案。
一番言语完全超出了崔湜的预料,他本来以为只是些借监造大殿,而中饱私囊的事,谁知竟无意间牵扯出这么多、又如此超乎所想的事由。
他有些坐不住,便直言表示实非自己早先所想。
韦巨源见他有退意,又知了如此多不该知晓的事,便轻咳三声,示意早早藏于暗处的家中府兵。
崔湜伶俐,耳目也清晰,听见不远处有刀鞘碰撞声,赶在对方下令前,忙抬手为自己打圆场,“韦相,只是非下臣所想,又非下臣不愿知,如此待下臣审度一番,他日
将再登门拜会……”
在韦巨源面前,金蝉脱壳如何用的,他挥了挥手,一组府兵从屋内外出现在崔湜面前。
“今日崔舍人若说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恐韦某便要留宿舍人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