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你认识的朋友在山上,现在担心也没有用。”老王跟着走了出来,看向山巅,“现在,只能为他们祈祷。登顶的那两个人如果能及时退回四号前进营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退回前进营地也不能保证活命,是吗?”我紧紧盯着老王,“他们登顶的消息传来才多久?这么点的时间够他们下撤回前进营地?前进营地的装备又能抵挡得住这场暴风雪吗?”
“所以我说,祈祷。你徒劳的担心,除了让自己增加危险,有什么用?”老王看向我,用一句话狠狠把我钉在地上,“在暴风雪面前,在k2面前,人类除了祈祷并不存在的神明,还能做什么?”
无能为力。
这是在乔戈里峰面前,人们体会了无数次的最深刻的感受。
……
那是最难熬的三个小时。紧紧钉入地面的帐篷,被狂风暴雪吹得左右摇摆,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得用尽全身力气压住任何一个可能被吹起的角落。你听不清任何人说话,只能听见闷雷般的风声,它在你身后,在你身前,无处不在,就好像你已经被抛掷到风暴之中,搭乘在一只随时可能沉没的小船上,等待随时到来的破灭。只有脚下冰冷的雪地,才能让人意识到你还与大地相连。
k2,这座登山人口中的魔鬼,在这一时刻却给人带来了无比的安全感。
身体紧紧伏贴在地面上,趴在它并不温暖的怀抱中,感谢着它提供的一角庇护之地,即便上一刻还在埋怨它的冷漠无情,这时却能真切体会到它带来的令人感动的安全感。
面对暴风雪也不假辞色的k2,连带着让趴在它身上的蝼蚁们也受了恩惠。
时针移动了三个格子,风雪才渐渐止息。
人们一个一个灰头土脸地钻出帐篷,看着还没有退去末日迹象的昏黄天空。
“他们呢?”
“收到请回复!”
“人呢,乔,洛伊,韩,能听见吗!?”
有人疯狂按响无线对讲机,不断地询问,向山顶发送讯号。
没有回音。
没有回音。
没有回音。
我怔愣看着山峰。
老王走到我身旁欲言又止,最后只拍了拍我的肩膀。
“节哀,只要继续登山,早晚会面对这一天的。”
面对什么?面对自己的朋友甚至是自己,将性命葬送在了高山之上吗?可是有谁知道,这已经不是我k2(六)
人们找到幸存者的时候,他们的情况十分糟糕。乔是在海拔八千四百米的山脊处被发现的,他一半身子被埋在雪下,头颅露在外面,庆幸的是还有呼吸。
放弃登顶,先行撤回四号前进营地的洛伊和他的女友,侥幸在帐篷里保住了一命。人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互相依偎着取暖,体力没有消耗太多。而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来自哈萨克斯坦的另外一位登山家,乔的同胞,被救援人发现时虽然仍有呼吸,却因为体力耗尽,无法动弹分毫,最终救援者们只能放弃他。
海拔八千米以上的山峰,没有人有能力去背负另一个人安全下撤回到大本营,也没有人有义务放弃自己的性命去营救遇难者。救援人员唯一能够做的寻找幸存者,给他们提供补给,最终撤回大本营仍需要幸存者自己来完成。体力耗尽,就只能等待死亡。
乔被救援者们搀扶着蹒跚下撤,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同胞,正在冰天雪地里等待死亡。
救援工作一点点推进,然而直到晚上八点,依旧没有韩峥的消息。
这个最早用无线对讲机向大本营发来求救信号的人,却至今都没有被人搜寻到。人们不禁怀疑,韩峥是否与另外三个失踪的登山者一样,已经彻底被k2吞噬。
大本营里却依然有不愿意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