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声炸雷&ldo;喀拉&rdo;一下劈开了半个人间,一团浓墨重彩的黑气如苍龙入海般从空中划过,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有一人早已经斜坐在了黑云之上。
那人身披灰袍,脸上带着身患绝症的憔悴灰败,眼皮低垂,活似个厉鬼,睥睨着云下众生。
程潜瞥见严争鸣捏着窗棂的手背上,青筋都跳了出来。
那魔修乍一露面,程潜心里就跳出了无数的难以置信,他怀疑大师兄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师父真的叫过这人师兄吗?
程潜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人竟也是鸡飞狗跳的扶摇山出品。
什么师父能交出这样两个徒弟来?
前辈仙人们比程潜想象中还要惜命,竟无人敢当那魔头冲天戾气,不知四下暗自扯皮推诿多久,才有一人被推了出来打破僵局。
只见隔壁船上一名白须老者越众而出,用手中拐杖轻轻地敲着甲板,迟疑了一下,用客客气气的语气说道:&ldo;我等正要前往青龙岛赴十年仙市之约,不知蒋道友挡在此处是何用意呢?&rdo;
他客气得近乎谄媚,可惜那大魔头看起来不怎么买账。
&ldo;仙市十年一次大集,多少后辈才俊崭露头角,何等热闹……&rdo;云上那痨病鬼似的蒋鹏开了口,他的声音轻而柔,字字黏连,听着却让人浑身发冷,总觉得他下一刻便要口吐獠牙。
蒋鹏斯斯文文的笑道:&ldo;我不过来凑个热闹,顺便看看有能栽培的好苗子,以诸君的资质,未必需要这样紧张。&rdo;
这是程潜第一次见到鬼修,和墙上看见的寥寥数语感受完全不同,他心里几乎是震撼的。
这么一个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算手段通天、活成个千年王八万年龟,又能长什么脸?
谁会在乎他?谁会和他好?谁会拿他当回事?
白须老人被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脸皮微微抽动,愣是没憋出什么话来。
双方几乎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僵持住了‐‐由于对方只有一个人,此时哪怕沉默也是相当尴尬的。
程潜不由自主地按住腰间木剑,心道:&ldo;我要有他们那样的剑,他们那样的本事,就上前让他滚一边去让路。&rdo;
其实他现在就有这样的冲动,只不过程潜冲动的同时也清楚,别说和大魔头打一架,他现在连大师兄仗着个子高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都挣不开。
终于,船上各仙门中出了个敢开口的,只听一人怒而打破沉寂,喝道:&ldo;邪魔外道,滚!&rdo;
只这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程潜猛一错身,从严争鸣手里挣脱了出去,胆大包天地将自己上半身都探了出去,趴在窗户上,想看清说话的人是谁。
那是个女人,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模样,十分年轻,不过山中无日月,修行者随心,长得年轻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站在那种五文钱度一人的小舟上,大概多少有些囊中羞涩,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是个半男不女的道袍样式,袖口还有一圈小小的补丁,身后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并一把剑,连剑鞘上也锈迹斑斑。
这道姑精准地诠释了何为&ldo;灰头土脸&rdo;,更谈不上有什么颜色。
程潜耳朵很尖,听见了不远处那剑修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ldo;那是谁?不要命了么?&rdo;
&ldo;嘘‐‐那是牧岚山唐晚秋真人。&rdo;
&ldo;什么?她就是……是那个唐晚秋?那个练&lso;疯子&rso;剑的……&rdo;
&ldo;她怎么也在这?&rdo;
&ldo;唉……不过区区一个……真是自不量力。&rdo;
程潜耳尖,敏锐地在一片噪声中听见了&ldo;牧岚山&rdo;三个字。
她也姓唐……和那个男鬼唐轸有什么关系?
不容他细想,空中大群无悲无喜的鬼影一同转向了唐晚秋,黑云翻涌起无尽的戾气与恶意,船夫吓得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只恨不能投海。
蒋鹏扫了唐晚秋一眼,丝毫也没将她放在眼里,他突然嘬唇作哨,一声尖鸣如刺,笔直地刺进了所有人耳朵里,程潜只觉耳边一阵轰鸣,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几乎怀疑自己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