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儿,花借我。”冯筠看到赵素衣向自己走过来,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他想逗他,脑子里瞬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站起身,左手拿起浅黄的小野花,右手握着赵素衣的扇子,摇头晃脑地说: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好诗,好诗。”冯筠踱至赵素衣身边,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野花别在赵素衣的鬓边。
赵素衣被吓了一下,慌着把小黄花摘下来,小声嘀咕:“你这是什么毛病?”
“瞧你不高兴,借穗儿的花送你。”冯老师直来直去,“你说说你,才多大年纪,天天板着个脸。青春年少的,要多笑笑。哎,阿宝,是不是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的确没有人跟赵素衣说过这句话,因为他是太子,天然地和旁人有一层无形地隔阂。
现在冯筠骤然打破了这层隔阂,赵素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说了句:“我是不高兴,那你就是没头脑。”
冯筠想到了某部儿童动画片,不怒反喜:“那太棒了,没头脑和不高兴可是一对好兄弟。”他来了兴致,“我要跟你讲一讲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故事”
赵素衣没等他开口,便道:“我与你大战至宇宙边荒,大道都磨灭了?”
“那不能。”冯筠尴尬地笑,他回身抱起了穗儿,解释道“没头脑和不高兴是两个人的名字,这个没头脑自诩聪明过人,做事丢三落四。这个不高兴别别扭扭,说东偏往西”
他向赵素衣和穗儿讲了半天的故事,三人坐在一起啃了几块胡饼。到下午,薛姥姥来请他们商议祈雨的事情。
祈雨所跳的舞蹈,本质上属于傩舞的一种。领舞者需要佩戴面具扮演男巫,向天祝祷。而每年除夕,太极宫内都会举行盛大的“驱傩”的活动,一般都是选年纪轻的来跳。赵素衣在皇子中年纪最小,次次由他来扮演“方相氏”,手持长剑利斧,同五百侲子一起且舞且歌,以求来年风调雨顺、百害不侵。
赵素衣学这个并不难,但冯老师从来没有接触过傩舞,他那个只能存在于土味小视频的舞蹈水平,试了一次,就被薛姥姥委婉劝退。
曲高和寡,老人家有眼不识泰山。
他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候,吃饱喝足的穗儿已经在草筐里睡着了。冯筠将她托付给薛姥姥身边那位哑巴少女照顾。他离开南园,到县城里查看一番。
他记得赵柳说过,天元的优势,在于能引征更多的棋子,在于全局。一旦形成厚势,就算让人先机占尽,也能直斩大龙。
之前采玉事情看似解决,可仔细一想,京中那位造谣者至今没有找到,高阳长公主也按照对方的意愿死去。冯筠直觉这盘棋还没有下完,先机仍然不在他和赵素衣这边。
冯老师想要为渔阳和赵素衣做点什么。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走遍了整座渔阳县,查看每处施粥地点的情况。米粮短缺是最严重的情况,其次便是个别粥铺以劣充好,将发霉的粮食煮粥分给灾民。然后是米商趁机抬价。以及寅时施粥,寅时就没有粥的事情。
冯筠把这些事情逐一在纸上列好,晚间时交给了赵素衣。本来崔姥姥要留他们在南园住下,赵素衣想着不方便,带着穗儿和冯筠在城中找了间还待客的旅舍。
照例是要了一间房。
赵素衣看完冯筠整理出来的东西,这些问题的根本还是现下的粮食不够吃。他想了想,选择给赵柳写一封信,并附上冯筠列出来的灾民意见。唤来二狗,一并送去长安。
到就寝时,穗儿躺在了最里面,冯筠则在最外面,三个人挤一张床。冯老师热得睡不着,辗转反侧半天,转头一看,赵素衣和穗儿已经都已进入梦乡。面对此情此景,不知怎地,他心里蹦出一句话:
——老婆孩子热炕头。
冯筠一个哆嗦,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了。他晃晃头,企图把这想法从脑子里摇出去。但越是想忘记,印象便越深刻。以至于一闭上眼,耳边似出现了个录音机,一直循环播放这句话。
冯筠愤然锤了无辜的枕头两拳,却不敢再看赵素衣。如此过了半宿,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冯筠又梦到了赵素衣。那眉眼漂亮的少年,穿了身朱红的衣裳,要跟他成亲。
冯筠记得自己是位人民教师,大声叫道:“赵素衣,阿宝!你别这样,我是正人君子,现在不能娶你!”
赵素衣睡觉浅,被冯筠这一嗓子给喊醒了。他起初还有点懵,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床帐子。等反应过来冯筠刚刚说了什么梦话之后,顿时被气得精神。他脸颊发烫,一脚将冯筠从床上踹了下去,恼羞成怒道:
“冯筠,你是个狗屁的正人君子!做梦都胡言乱语,你胆敢再说一遍,我就揍死你!”
冯筠挨赵素衣这一下,咚一声骨碌到地上。他顷刻间从梦中清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正欲狡辩,赵素衣就将他的枕头被子丢在地上,那意思是今晚叫他打地铺。
造孽!
冯筠恨自己的嘴巴,竟趁大脑睡觉的时间,将他这个人出卖。他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收拾了被褥枕头,打地铺睡下。
他才闭眼,耳边又不自主地响起来一句话,循环播放:孩子挺乖,就是这老婆,好大的火气。
冯筠猝然睁眼,他又恨自己的脑子,竟如此不讲男德,恼得又锤了枕头几拳。
赵素衣坐在床上,看冯筠在那锤枕头,“呵”了一声。他重新躺下,侧过身背对冯筠。
穗儿被他们折腾醒了,她看看赵素衣,不合时宜道:“赵哥哥,你脸红了。”
她声音小,赵素衣却听得清楚。他顿觉尴尬羞愤,一把扯过被子,顾不得热,蒙在了自己脑袋上,将脸捂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