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眉走在夜色之中,兵蛊的作用已然退去,她此时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
不止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身体直直地往前栽去。
一双手扶住了她。
“辛姐姐,你怎么样?”
辛眉转头一看,原是高良姜,她急忙问道:“我不是叫你出城躲躲,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你嘛,”高良姜心虚地道:“如今城门也关了,辛姐姐,我们该去哪里?”
高良姜的出现让辛眉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动力,她倚在高良姜的肩上,虚弱地说道:“去朱雀大街西边第五家店铺。”
高良姜扶着辛眉到铺子里时,辛眉几乎已经疼晕过去,她浑身汗涔涔的,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身体一沾地,辛眉立刻抱着双臂将整个人蜷成一团。她浑身都在痛,每根经脉都似被钝刀子一下一下磨着,她想要痛呼出声却又怕惊动左邻右舍,只好紧紧咬着唇。
有人撬开她的唇,将一块帕子放入她的嘴里,而后抱住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这个怀抱温暖而安全,是她此刻唯一可以躲避的安全之处。
这让辛眉想起了她娘亲,只是她娘亲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一个凉风萧瑟的秋日,带着对丈夫的思念和对女儿的担忧离开了人世,唯一留下的一缕呼吸如今也已消散。
想到她的娘亲,辛眉终于痛哭出声,她似要把心里的所有痛苦和委屈都宣泄出来一般。哭累了,便沉沉睡去。
梦里爹娘,有江千岭,有高良姜,也有周蕴。
辛眉极少梦见的周蕴,却在今夜光顾了她的梦境。
那是一年前的今日,那时她与周蕴已经极为熟悉。
周蕴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温柔知礼的大小姐,但私下性子就像她身上的红衣,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炙热而张扬。
她觉得如果有条件,习文或者练武人总得选一样。习文使人明智,练武则能强身健体,使自己免受欺凌。
她问辛眉选择哪样,辛眉那时选择了学文。那时辛眉如此选择,一是因为自己并无武学天赋且已经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二是因为那一刻她潜意识里或许真的相信周蕴会保护她一辈子。
可惜周蕴自己虽然学识满腹,但对于教学一事并无经验。在她意识到这一点后,便将辛眉带到了一处书塾。
两人到时,书塾里的孩子正在读书,辛眉在窗外看着,见到书塾中的女孩,心里的欣羡油然而生。她幼时也曾梦想过读书念字,只是村里的先生不收女学生,辛眉家里又穷,只得作罢。
课散后,一个穿着灰白布衫的清秀先生走到窗前向两人打了声招呼。
周蕴向辛眉介绍:“他叫薛辞,是个很有学问的教书先生。”
薛辞看着辛眉问道:“是这位姑娘要来书塾读书吗,随时都可以过来。”
周蕴常带小女孩过来读书,薛辞也习以为常,连辛眉自己都以为周蕴是让她来此读书,却未曾想到周蕴却说:“我是来让你教我如何教书的,她,我会亲自教。”
虽说如此去,两人来书塾的次数还是增多不少。辛眉渐渐熟悉此处后才知道,原来办这家书塾还是周蕴出的钱,唯一的条件便是,不能拒收女子。
薛辞本着有教无类的原则,自然同意了她的要求。
薛辞从不吝于对周蕴的欣赏,而周蕴也不吝于对自己的夸赞,她说总有一天她能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可惜,她并未等到那一天。
梦里,辛眉终于想起来一件事,那日从书塾回来,经过朱雀大街时,周蕴问她:“阿眉,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辛眉想了想,指着一旁的店铺回答道:“我想开家铺子,卖什么都好,整日坐在铺子里,看街上人来人往我就开心。”
那时她指的,便是如今她所在的这家店铺。
辛眉缓缓睁开眼,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却没想到才第二日下午。她身上的疼痛缓解些了,就是饿得不行。
她正想出门觅些食物时高良姜走了进来,她接过高良姜递过来的饼,大口大口地啃食着,却见高良姜的神色不大对劲。
“粗什么四了?”辛眉嘴里的食物还未咽下去,两颊鼓鼓囊囊的,话都说不清。
“没事,辛姐姐你疼了快两天两夜,吃完好好休息休息,我出门去打探打探。”说着高良姜便要走。
辛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原来我睡了那么久,说吧,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见瞒不过她,高良姜懊丧地垂下了头:“是香兰姐姐有事。”
……
刑场上。
香兰的双手被一根麻绳束着高高吊起,她的脚尖堪堪能着地。因为困倦,她的身子慢慢往下垂,但她的脚落不到地上,反而牵动了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再一次被迫清醒过来,努力地用手指去攀住麻绳,好让自己的手臂不那么疼。
监刑台上,江千岭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座,他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冷冷地对一旁的人说:“你若是舍不得,随时可以将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