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个送死的?”沧月扫了她一眼,并不放在心上。
赵时微硬着头皮走到完颜宗璞的身边,试着扶起来,“你怎么样?”小声嘀咕,“你还能不能出手,不能出手等下我拦住她你赶紧跑。”
“你怎么不跑?”
“废话,你要是死在这里我跑了不也没有活路吗?我又不傻。”
“你留在这里可能死的更快。”这话换别人说大概都是担心着急,可从他嘴里出来却是试探和质疑。
“都这时候了,就别在我眼前情深似海了,反正黄泉路上还会再见,有的是机会。”不等赵时微说话,沧月冷笑着开口,随后直直刺来,出手极快,一点也不含糊。
赵时微将完颜宗璞往外一推,左手抓住刀刃,右手试图扳过她的手臂,眼看着刀尖就快抵着自己咽喉了,“快走啊!”可真痛啊,“我年纪轻轻的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完颜宗璞挣扎着缓缓起身,跌跌撞撞的,沧月见了手里越发不留情起来,赵时微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哪能遭得住,左手伤口已经见骨,拦不住了,用尽力气朝沧月手肘处往下狠击,她猛的一晃,匕首差点脱手,但下一秒就重新握紧了。赵时微就是趁着这一瞬间,拔下发簪便朝她心脏刺去。沧月反应真是快,那匕首还是捅进了赵时微腹部。鲜血到处都是,一时也分不清是谁的。疼痛让她颤抖不止,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完颜宗钰跑过来抱着她脸上露出真实的惊慌和错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赢了。桥段居然老土,但管用啊。
赵时微捡回来一条命,但孩子没了。完颜宗璞知道时,满眼都是自责和痛心,他后悔了。沧月要杀他确实在他意料之外,但下的药并没有彻底拿下他,凭他剩余的那点力气,过两招跑掉是完全没问题的。他之所以耗在那里装,不过是想套出是怎么一回事,背后又会是谁?谁料赵时微突然来了,还挡在他前面,他便存了顺水推舟的心思,想借此机会看看,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就因这一番试探,眨眼间,赵时微重伤昏迷,沧月毙命,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看着她倒下去的那刻他就后悔了,他是在意她的死活的。而如今知道失去的竟还有一个孩子,这个野兽般的男人,好像长出了一些人的血肉。
赵时微醒来时,完颜宗璞就在身边,细致而温柔,丝毫看不出往日的阴狠暴戾。她摸了摸小腹,明明知道,还是问了句,“孩子是不是不在了?”
完颜宗璞眼里涌上痛苦,“时微。”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所有一切都在按照她所设想的进行,做什么,说什么,该是什么表情,可真到这一刻,她的痛苦难过是如此的真实,不是表演,也无需表演。
她听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忍不住捂着被子哭出声来,真痛啊,身上痛,心也痛,痛死了。
这一切都是赵时微与完颜宗钰联手做的局。沧月是完颜宗钰费心找到的,也是特意送到完颜宗璞面前的。今日的下药谋杀也是预谋,赵时微是卡着点去唱那剩下的半出重头戏。她知道完颜宗璞的实力,刺杀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让他经此一遭对自己有几分信任,若能再多几分真情实感就更好了。她算准了他的多疑定会存心试探,而她偏偏就要在这片刻的试探里,以命相博,还有那个孩子,他刚知道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孩子,以此硬生生撕开一条裂缝,她要他后悔那片刻的质疑和试探,从此交付信任。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有了这份真心和疼惜,他的感情覆水难收不过是迟早的事,以后她会住进他心里。她还知道他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会借着沧月顺藤摸瓜的查,所以,她杀了沧月。每一环都精准甚至完美,可她心上似乎破了一个洞。
关于沧月,是个小小医女,曾经救过完颜宗璞一命,后者待她也确实有两分恩人的情面。不巧的是,她的丈夫后来死在了完颜宗璞的手上,所以她做了完颜宗钰的棋子。
经此一事,属于她的棋盘开局了,再无退路可言。
苍山负雪(五)
到底是身子骨不弱,养了两个月,赵时微就痊愈了。完颜宗璞总在她眼前晃,晃得她有些烦,本想在院子里歇着的,这会儿只得出门去溜达溜达。山崖上的小青松似乎又长大了,今日还有个意外之喜,赵时微捡了只受伤的鹰回去。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和这团乌漆嘛黑的东西还挺有眼缘的。她细心地给它上药、包扎,又造了个很大的笼子养着,等伤好了再放它自由。
这几个月的暗自较劲让完颜宗钰渐渐浮出水面,你赢一局我又扳回一局的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势均力敌。完颜宗璞整个人阴翳了不少,他大概是没有想到,起初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废物的完颜宗钰,竟然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藏的够深,他大意了。
赵时微这颗子该动了。她与完颜宗钰里应外合,铲掉了两个完颜宗璞放在暗处的心腹,这无异于断去他的一只手。因此,他的反扑也异常猛烈,准备趁完颜宗钰外出格格里山伏击。赵时微得到消息后与青崖合计了一下,敲晕了她制造出自己被人所掳的假象,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庭,其余的等她回来再说。她知道此举再遮掩大概还是会招来完颜宗璞的猜忌,但眼下顾不上这些了,完颜宗钰必须得活着。
赵时微腿都快跑断了,结果完颜宗钰在一个山坳里烤鱼烤的正香,相比起来,自己才是更狼狈的那个。她找了处山涧草草洗了把脸,夜黑了偶有狼嚎,配上湿冷的空气,听的她时不时泛起一阵凉意。完颜宗钰起身准备再去寻些木头,不然这夜怕是难过了。
赵时微看着他步伐矫健,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他们不是说你……不良于行吗?”
“是他们说的,不是我说的。”
“那你没事坐什么轮椅?”
“不想走路呗。”
……
赵时微噎住。
完颜宗钰今日见她出现时是有些惊讶的,此举实在冒险,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她不会不懂。她本可以明哲保身,隔岸观火,就算今日他没了,也不过是多隐忍些时日另择他人,毕竟周全为上。可她没有,她的身上,带着点赌徒的疯劲儿。
看她在一旁想的出神,添了柴火后完颜宗钰开口,“我的腿,当初就是因完颜宗璞的设计受伤的。那时的我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索性就装残疾,好让他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给我喘息的机会。”后来随着时间过去,他好像真的渐渐忘了完颜宗钰这号人。
“还好是装的,不然今天真就折在这里了。”完颜宗钰继续道。
赵时微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些,愣了会儿神后继续问道,“你还会武功?”以完颜宗璞的性子,定在这山上布下天罗地网搜查几遍,他能逃掉,不简单。
“你不也是?”完颜宗钰玩味的看着她,能???无声无息且安全的找到自己,绝非易事,实力恐不在他之下。这么久了都没露过半分,当初与沧月那场生死一战演的很辛苦吧。大概也是这一点给了她底气,否则今日她又怎会来这格格里山,怕是王庭都出不来吧。
赵时微没有否认,这是她的底牌,不到最后都不想为人所知。但这次确实事出紧急,没了完颜宗钰,她是可以再物色另外的人,可谁知道又会花上多长时间呢?她不想等太久,她着急回家,她的哥哥走在刀尖之上。她看了看自己右手的茧子,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习武的痕迹,尽管她日日仔细护理尽力去掩盖了。她的武功最初是王筝教的,因为一开始王筝就想培养她作为最后一手棋,在赵祁安争九五之位的路上挡住各路明枪暗箭。还记得当初王筝说的那句,“你可以死,你哥哥不能。他就是死,也得是死在你后头。”此后开始漫长的深夜偷偷练武的日子,身上磕的到处都是伤,可王筝只看得到她哪一招哪一式做的还不够好,等着她的只有无尽的苛刻。赵时微怨过恨过不平过,她只想当人前那个娇贵任性的小公主。可那一面是假的,背后的常人看不见的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人生。直到王筝自裁,她和赵祁安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便开始庆幸那些年吃得苦,让她和哥哥数次死里逃生。在习武这件事上,她变得无比主动起来,叶寒舟也成了她的半个师父。咸福宫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里,她做的只有两件事,读书和习武,如此坚韧的活着。她相信,天若有道,所有的血汗在日后定有收获。那些布满荆棘的路,她不会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