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燕行雪,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坏的人了。”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恶鬼,就我这种人,不值得你留恋。不光是我,那萧家中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他家搞出来的尸首能铺满大门前的街道。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他家朱仙?”
他的目光从燕行雪面上滑过去:“你说,他看上你什么?”
“是你比较听话?你比邻家小姐貌美?还是你有钱有权?”他仰起头,说出的话却如同当头一棒,“燕行雪,你什么都没有,他为何对你另眼相待?”
根本不像一个五岁孩童说的话。
又冷静,又通透,无端叫人脊背发寒。
“燕行雪,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他的瞳孔闪过一道光,又沉下去,“就像你,是因为你的玉儿夭折,所以想要照顾我,你将我视作玉儿的替代品,领我回家,想照顾我,给我一堆孩童玩意,夜里掐着我的手腕喊玉儿。”
“你……你知道了……”燕行雪睁大眼盯着他,似乎想伸手拽他,“但似玉,我想照顾你不是、不是因为……”
“燕行雪,”燕似虞拂开她的手,背对着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歪着头,“有时候,我觉得我死了更好。”
他说的话真真假假,唯有这一句从来都是实话。
“燕行雪,放弃吧。”
燕似虞离开了。
他回到最初的巷道,见那些乱蓬蓬的草席堆在原地,便伸手一揭,露出里面的半大不小的乞丐,对方仗着自己比他身材高大,凶狠地瞪着他。
燕似虞没说话,转出巷口,找到街口的新屠夫,二话不说从他摊上抽走一把砍刀,屠夫在后面追他,燕似虞提着刀一路小跑,钻过人群,跑回巷中。
手上的砍刀滴着猪血,他面色冷静,对刚才瞪他小乞丐恐吓道:“滚。”
小乞丐不敢招惹他,连忙掀开草席逃跑,燕似虞丢了砍刀,坐回草窝中,屠夫终于找到了他,将他从草堆里拎出来,揍了一顿。
燕似虞被揍得鼻青脸肿,鼻腔、嘴角挂着血,不知怎么的,笑出声,可他一笑,就忍不住咳嗽,胸腔里发出破旧风箱的嚯嚯声。
屠夫被他的模样吓倒,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将他踹进草堆里,像一条死狗一动不动趴着,随后从地上捡起砍刀,头也不回地离开。
咎由自取。
燕似虞爬起来,挣扎着从草席中站出来,失魂落魄地往镇外走,旁人见他的模样避之不及,燕似虞走到镇外树林,迎头栽下去。
但这时,他察觉到往日散发暖意的脊背骨没了动静。
生命力好似流水朝着四面游走。
燕似虞这次昏迷得很久,当他幽幽转醒,像是个大病初愈的孩童从地上爬起来,他去了燕行雪家,隔得老远,瞧见燕行雪房屋前挂了一盏灯笼。
在夜晚中散发着飘忽不定的光。
就和他一样,似是无家可归的冤魂。
燕似虞坐在树下,守着。
后半夜,又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摸到燕行雪门前,隔了一阵才离开。燕似虞等他们离开,才拖着身体推门而入,屋内陈设整齐,燕行雪却不在家中,桌上有燕行雪给他留的晚饭,不过已经馊了。
燕似虞坐在桌前,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