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云眉头轻皱,“二十一岁,还是太年轻了。”
说这句话时,他已然忘记了自己堪堪十六岁时便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姜思钰离开苗疆,自此过上了刀口舔血的生活。
但姜流云依稀记得,少年时的自己是怎样一副任性妄为肆无忌惮的模样,敢于趁族老睡着时剃光对方的胡子、将圣兽蛇王打成死结、引来毒蜂蛰肿外来汉人的脸,面对长辈追责时跳上最高的树顶不下来,野性难驯、高傲乖张,顽劣跳脱得令人着恼。
而今时移世易,如何长成为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他早已忘却其中根源,但可知那必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他下意识的不想探寻,心中所执唯有一念不能忘。
少年张扬遗落于时光,虽成为吸血鬼后一直保持着年轻的外表不曾改变,但姜流云如今确然已二十有九年近而立,许是经历得太多,已少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情绪起伏。
因而在他眼里,足足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凯厄斯性格高傲自负又年轻气盛,确实有些太年轻了。
这也是他过去从不曾将对方的心思看在眼里的大概缘由。
“不年轻了,西奈法,你得知道,”凯厄斯轻笑,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下呈现深沉的蓝色,“和我一样年纪的生的孩子都能提起弓箭去打猎了。正如你,你只比我大八岁,却已经有阿依这么大的崽子了。”
说到这里,银发男人不禁又想起了异族青年有过女人甚至还生了个孩子的事实。
即使到如今,凯厄斯心中仍耿耿于怀此事,对那幸运的得到异族青年青睐的女人抱着无比深重的妒意。
“那你呢?”姜流云垂眸敛目,声音清冷,“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找个女人生孩子、过上远离危险的生活?”
这句话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拒绝与劝诫。
姜流云早已对银发男人的感情心知肚明,却从心底觉得对方该有更好的选择。
阿开亚人崇尚冒险与激情,不甘于平凡。而姜流云一路走来坎坷曲折,内心深处未尝不期盼安定的生活,他将这期盼寄托于姜思钰身上,对于凯厄斯亦然。
此前提出让凯厄斯回阿尔戈斯,除不想任凭对方沉溺于无谓的迷恋之外,也希望凯厄斯能及早脱身,此后平静而安宁的度过一生。
凯厄斯自然听出了异族青年话中的深意。
银发男人面色微沉,暗沉的眸中凝了两点微光,衬得深沉的蓝眸更为幽暗。
他下颌紧绷,却忽然扬起唇角,勾起一抹阴戾的笑弧,声音又重又慢,“因为三年前在克里特岛,我就成了奴隶!正如马库斯那该死的吸血鬼所说,我的身体和心灵、行为和思想……早已不属于我。我早已受人支配不得自由,却安于现状沉迷其中。西奈法,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银发男人仿佛被激怒了,决意揭开表面的平和矫饰,由自己亲口将一切明明白白的袒露在异族青年面前,双眸紧盯着异族青年的侧脸,不错过对方任何一丝表情。
姜流云眼眸低垂,面无表情,心中却颇有些纠结难言。
此前十多年,他一直以让阿钰的身体恢复康健作为毕生目标,一路心无旁顾,从未想过情感之事。
自前不久得知凯厄斯的心思,他至今仍觉得有些怪异。
既无法下狠手驱赶对方,又不能顺势接受,这段时间里他若无其事不曾表态,也是因着这份左右为难。
但凯厄斯如今将一切表露,他自然也不能含糊其辞再做规避。
想到这里,异族青年眼一抬,转向银发男人,平静道:“我无法回报你同样的情感。”
异族青年长发垂肩,卷曲的鬓发落在脸侧,扎在额头的蓝宝石发带垂下一排细银片落于眉上,眉眼狭长,长睫舒展,在月光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猝然直面这份美丽,凯厄斯顿时呼吸一滞,即使有再多的怒意也抛到了脑后。
姜流云见对方没有反应,不由继续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更没想过要找一个男子作伴侣,所以我恐怕无法回报你同样的情感。即使你坚持如此,但是到最后,你极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性格使然,姜流云从未将旁人的爱慕看在眼里,更遑论拒绝与回复。
因而他此刻尚且是第一次做出这方面的应答,话语间不由有些滞涩而缓慢。
而在凯厄斯看来,这拒绝却算不上什么坏结果。
听到异族青年的话,银发男人回过神来,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说到底,凯厄斯本就没想过马上就能得到异族青年的回应。
只要对方没有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这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安慰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