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男子像他这样哭,盛淮安只会冷嗤“鲁智深学什么林黛玉”,奈何李绛真应了李承渊那句“我儿沉鱼落雁”,哭起来哀恸中我见犹怜。盛淮安给他哭慌了,怕他一时难受,给厥了过去,连忙道:“你爹好好的,快喝酒,别哭了。”
等李绛抽抽嗒嗒的了,盛淮安才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李绛抿着嘴不说话,轻轻拨着琵琶弦。
“你爹真好好的,没疯也没傻,也没死。”盛淮安道。
李绛才轻声开口,声音比往日沉重些:“我阿娘被打死了。”
“他们把我爹攒的银钱,我妹妹都带去了上京,爹爹有时候归期不定,我一时心急,追了上去。等我找着的时候……就,”李绛抱着琵琶的手抖了抖,又要哭出来,“我匆忙收殓了她的尸骨,拿火烧了,抛到上京城外的永定河,让她回常州和母亲团聚。”
“后来……上京下了场雪,我的银钱用光了,被谢春楼的老板收留,见我会弹琵琶,叫我留下来做个乐师。”
常州的富贵公子,变成了上京的男伶人。在谢春楼被像路仁那样的男的调戏,在上京没有户籍田宅,只能靠弹琵琶拿些微薄的赏钱,所有的委屈倾袭而来。
“有没有办法,让我见一面父亲?”李绛抬头用衣袖拭了拭泪,问。
盛淮安还想再问些别的,转念想,回公主府询问再不迟,她吩咐玄一道:“你就说……我要买李绛,给谢春楼的老板一些钱,把他先带回去。”
“主人呢?”玄一问。
盛淮安挥手:“我待会自己回去。”
“少饮酒。主人。”玄一嘱咐。
昨天饿了一天,盛淮安的胃口像是被饿没了,点的菜一口也吃不进去,只捻着各种各样的糕点吃,又嫌太腻,喝酒压下去。玄一的话她只听了一半,脑袋记着要不喝酒,但是手记不起来,到了傍晚,又是酩酊大醉。
在辽东庆功的时候她也没少喝酒,盛淮安的酒量,其实还算可以,酒越烈,她就越清醒。但是谢春楼没有烧酒,只有糯米酒。没有什么酒味,盛淮安就一个劲儿的喝,醉在不知不觉之间。
等谢春楼的小厮进来,见盛淮安又醉了,又没有侍从,他又找人来设法给她领回去。
这一找,就找来了先前大婚时,把盛淮安哄回去的沈长序。
仆役领着他到盛淮安所在的包厢,女子就极显眼,半趴在桌上,阖着眼睛睡觉。
沈长序迈过门槛,关上门,轻声唤道:“公主。已经昏时了。该清醒清醒,回去了。”他俯身轻拍了下她,春日她穿的袄裙薄,隔着衣物可以摸到她肩上缠着的厚纱布,她身形瘦,弓着背的时候,中间那条脊骨突出隐约形状。
桌上是一碟还没有吃完的芙蓉糕,糯米烹制的糕点中间是红豆,切成花瓣形状,被咬了一半,放在碟子里。
“淮安?淮安?”沈长序盯着盛淮安闭眼的侧颜。
她像是醉得很深,长眼睫像蝴蝶掩翅,一动也不动。另一侧的脸被胳膊支着,压出了红痕。长马尾欹斜下来,垂落在脸颊旁。沈长序忽然感觉早上绾的头发不好看,盛淮安应该像将军一样高束头发。
“该回去……”
沈长序话说到一半,盛淮安的眼睛陡然睁开,道:“去哪儿?沈长序?”
她目光看似清明,但是眼底是片朦朦胧胧的雾色,还是醉着的。
沈长序怕她再耍酒疯,道:“就在这儿,你把醒酒汤先喝了。”
“我不喝。”
他要去端醒酒汤的手被盛淮安抓住,女子极快起身,另一只手掐着他腰,把他抵在了桌上。
“你爹到底要从路礼那里拿到什么?这样了都还包庇他。”盛淮安睥睨着沈长序。放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按压他肋骨下端陷进去的那块软肉,手掌间力气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能穿进皮肉把他心肝脾胃抓出来看看。
沈长序被按得身体轻抖。
怎么醉酒了还在想事情?
“公主,这问我能问出什么呢——唔!”
话还没讲完,嘴里被塞进了什么软糯的东西。是碟子里那块被啃了一半的芙蓉糕,盛淮安皱眉道:“讲的是废话,那就不要讲了。”
沈长序连嚼带吞,把芙蓉糕咽下去,盛淮安现在又不动了,紧盯着沈长序,瞳孔里朦朦胧胧倒映着他的影子。
两个人腰部紧紧贴着,沈长序的腰抵着桌檐角,被撞的有些疼。盛淮安的手劲很大,他挣脱不掉。两个人的姿势很暧昧,但是沈长序的腰也真被压的疼,他问:“公主,你平时喝醉了打人,一直都是这样?”
喜欢把人压着掐。
“我没醉。”盛淮安道,“我就对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