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予翻了个白眼,“得,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才不吃你这套。”她正了脸色,汇报道:“两名死者都是扼颈所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身上无抵抗伤,约束伤,无强制性侵入,身体有药物反应,似某种微剂量的麻醉剂,具体的死亡时间,一号死者在4月1号到2号左右,二号死者在4月5号到7号左右。”
“分尸剥皮的手法从一号到二号明显变得更熟练,剥皮的切口都是从后颈部颈椎中段落刀,沿肩胛骨向下,手法和张雅被剥皮的手法如出一辙,可以断定这两名死者也是418碎尸案凶手所为。”林觉予话音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如果凶手和这两名死者并没有深层次的关联和犯罪动机,那么很可能就像是虞老师之前说的,凶手是在拿她们做练习,为了下一次针对真正的目标进行的分尸剥皮练习。”
二十岁出头涉世未深的萧乐雨挤着眉头,问:“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也太没人性了吧,杀人对他来说就这么无所谓吗?”
虞归晚垂眸看着解剖台上腐烂残缺的尸体,嗓音轻缓低沉,“约瑟夫康拉德有这样一句话,不用去相信超自然的恶,人本身就囊括了所有的恶。社会常见的谋杀案通常来源于情感因素,是嫉妒、愤怒、仇恨等情感的极端表现,而有着病态心理的连环杀人犯的犯罪动机则更为复杂,所折射出来的幽微人性是无法用普世的道德标准去定义和判断的。”
从解剖室出来,已经是近晚上十二点,江起云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托着下颌,一只手转动圆珠笔,眼睛放空地盯着半空,在脑子里梳理思考目前已知的案件信息。
按照时间线来排序,最先遇害的是那两名组织强迫卖。淫团伙里的那两名女性,先后在一周内以招妓上门的方式被凶手骗至西悦宾馆,后失联,凶手将其杀害分尸剥皮后埋尸于建筑工地,凶手应该很了解这处建筑工地,原本应该是想着借工地复工的机会,将尸体永远深埋地底,但不曾想工地被爆出负面新闻,再度停工。
紧接着就是于4月9号失踪的女白领张雅,第一抛尸现场是远离市区三十公里外的郊区凤鸣山,部分尸块于4月18日被发现,死亡时间在失踪当日前后一天,与此同时,艺术大学生秦菲于4月17日失踪,目前生死不明。
短短一个月,作案四起,自信且猖狂。
江起云用笔端点着桌面,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秦菲还活着吗?
她丢了笔,靠着椅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这起案件让她联想到初入重案队那年秦方明带队侦办的一起绑架勒索案,后演变成挟持人质,当时绑匪挟持了两名未成年少女,藏身于一地形复杂的废弃工厂,秦方明带谈判专家在正面与绑匪进行交涉,狙击手找准方位就位等待命令,江起云和重案一组队员同武警绕后蹲守。
一切都部署完备,只等命令蓄势待发,然而意外总是悄然而至,原本已经在谈判专家的心理攻防下放下防备,准备投降的绑匪,不知道为何突然发作,左右臂夹着两名人质后退至墙角,直接一刀刺入了右侧人质的脖颈。
而当时离窗户最近的江起云正好目睹此幕,她看着那个十六岁的少女在死亡来临的一瞬睁大了眼睛,和她对视着,嘴唇猛烈地颤抖着,偏偏发不出一句声音,唇角一开一合喷涌出浓稠艳丽的鲜血。
被鲜血浸染得鲜红的双唇不停地嗫嚅,江起云在那一刻头皮骤紧,耳朵深处嗡鸣,她看清了少女努力想要说的几个字,断断续续残缺破碎的几个字。
“救……救救我……”
那是江起云第一次直面死亡,直面受害者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无能为力,案子结案后,江起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梦里梦见那个遇害的少女,那张原本青春明媚的脸,在梦里总是显得阴森可怖,留着鲜血的唇角和死寂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江起云,问她为什么不救自己。
每一次梦魇结束,都是大汗淋漓,心底发凉,以至于精神状态不佳影响到工作,江起云不得不接受了心理辅导,心理医生谈及江起云梦里的少女形象是她心里的自责愧疚意象而生的,不是那个不幸死去的生命在指责江起云,是内心深处的自己在诘问自己。
突然响起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江起云的回忆,她坐直身子,调整了表情,“进。”
门开了,虞归晚拎着两个保温食盒走进来,抬眼示意江起云清理一下凌乱的桌面。
江起云起身收拾桌子,鼻尖轻嗅,闻到了浓郁的鸡汤味和酱排骨的味道。
虞归晚揭开汤盅的盖子,汤盅里是一盅冒着热气的鸡汤,上层漂浮着亮黄色的鸡油,香气四溢,江起云扬眉,“哪儿来的?”
虞归晚又将另一个双层保温食盒打开,端出一叠红烧酱排骨,和一小盘青菜,“你猜?”
江起云看着这些熟悉的食材,可不就是白天在市场那买的吗。
虞归晚抽出一次性的汤勺,慢悠悠地盛汤。
“吴阿姨做的?”江起云以为虞归晚真把菜都带回家去了。
虞归晚听后轻笑,没说话。
江起云纳闷难不成是找外面餐馆加工的?
这时办公室门被人用肩膀撞开,方昉捧着个铁饭盒子,一边扒饭一边做出大为感动的表情,“呜呜呜,虞老师,你做的菜可太好吃了,大伙都说香,比那些外卖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