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何棠江以为自己看到了何山日志中的“鬼怪黑影”。就在他要大叫出声时,那影子穿透浓雾,挣扎着向他伸出手。
“救……”
只说了一个字,这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何棠江愣了一瞬,随即脱下羽绒服,上前抱住昏迷的人,同时大喊。
“快来人啊!救命!”
几乎撕破喉咙的嗓音,很快吵醒了营地中的其他人。
这是k2(七)
韩峥有时候不太能理解别人在想什么。
比如那对道貌岸然却总是维持虚伪假面的父母,比如那些不相关却总爱对他评头论足的陌生人,又比如眼前——突然流泪的何棠江。
“你哭什么?”他莫名其妙。
换做是其他人,看到前来探病的客人突然对着自己流泪,或许会出声安慰,说几句“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这样的宽慰话。而韩峥的反应就很直接,人没死,哭个屁。
何棠江两把擦干了眼泪,走到床前盯着韩峥那明显短了一截的左腿,半晌没说话。
韩峥注意到他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何棠江哭的原因是什么,然后他就更加不能理解,甚至还有一点生气。
“同情我?”韩峥看向何棠江,冷冷挑眉,“没有必要。我不是那种少了几根手指或缺胳膊断腿,就哭天抢地的废物。”
何棠江莫名觉得他在影射禹山山,咳嗽了两声,倒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他抬头看向韩峥,发现这个男人脸上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懊恼、怨恨、绝望,那些负面情绪不存在于他的脸庞,相反,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像个时刻准备上战场的战士。
何棠江突然觉得自己哭得很没有意义了。
就算少了一截小腿,韩峥依旧是韩峥,强大又傲慢的,不会轻易被摧倒的韩峥。刚进门时,心里那种一直仰望的支柱倾塌的悲伤感,此时也慢慢消散。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还继续登山吗?”
韩峥几乎是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十四座八千米的高峰,他才完成了一座,他为什么要放弃?好不容易从心里对高山的恐惧中挣脱,他凭什么要放弃?
韩峥谈起自己的安排。
“这次攀登k2,出发前,我和国内的赞助商谈好了价格,加上以前攒下来的一些积蓄,应该已经足够开销。我准备休学。”
何棠江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复健,安装假肢,恢复训练,这些都需要时间。认识的朋友给我推荐了美国的专业医生,下周我就会转院过去治疗。”
他说着自己的安排,不是在讨论“少了一截小腿后该怎么办面对凄惨的人生”,而只是在谈论一件寻常的训练安排。
?
残疾?这个词根本落不到韩峥身上。这个男人刚刚征服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山峰,他现在充满斗志,只待在战斗中负伤的身躯恢复完毕,就去挑战下一座山峰。
何棠江有些出神地听着韩峥侃侃而谈,终于确信,k2留下的伤痕不仅没有击毁韩峥,相反,他在这次攀登中汲取了更多的力量,可以走的更远。
“你怎么办?”
“嗯,什么?”何棠江只顾着发呆,没听见刚才韩峥又说了些什么。
“顾问费。”韩峥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下个学期,我就不在国内,也无法担任你们社团的顾问。顾问费用我会如数退还给你。只是以后我和叶廷之都不在,你自己的训练怎么办?”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韩峥这家伙一点都不担心他自己,反而在关心自己的训练?何棠江有些哭笑不得。
“我这边没问题。李老师,就是我去东京时候认识的带队老师,之前说会给我介绍几名登协的老人,我可以向他们请教。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阿峰和禹山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