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在这文绉绉地吐酸水,让人平白看得眼涩……”那掌房宦官眼睛一横道,他在瞥到门外侧时忽而话锋一转,殷勤的态度同先前判若两人,“小的参见督主,督主别来无恙,有何吩咐但请一嘱。魏老祖宗可是安好?”
可惜他宋桓知耗无数心血,直陈时弊祸端之起,试举改进之措,却因多参而受厌弃,再难有机,更罔谈受重视了。
——
不过是一个区区刊缉经籍、讲读经史的翰林院侍读罢了。接二连三地上奏,还尽是些皇上不爱看的,先前呈到了御前又被驳回来骂了个灰头土脸,连带着他们文书掌房也受了牵连。
连日逝,内廷文书房。
“为劳苦功高之臣,实令拜服。”掌房堆着笑附和道,恭敬地将云卿安引至奏案前。
“不用太费力气就可以轻松取得政绩,则谓‘官运亨通’。反之,即便宵衣旰食也难以出彩,则谓‘官运不济’。今不逢时矣。”宋桓知喃喃自语。
“宋侍读,奏本既已退,便没有再收纳备案的道理,还是请回吧,多纠无益。”掌房宦官正不耐烦地赶着人。
“听闻荣昌不听话,哀家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云卿安熟稔地进了里边,淡扫了宋桓知一眼,视线在其手上一顿随后便被移开了,他公事公办地说:“掌印自是身体康健,特嘱本督前来预览奏书,也好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烦,替陛下分忧解难。”
宋桓知脚步一顿,随即移身让道,垂首立于一边。
纵横家惯无坚定立场,依据一些大风向和个人的意愿来选择手段,这也就是所谓的“谋权之术”。竟连上折也要诸多干涉,专横至此。
残镜断了青帘,意难违。
炽盛而压人。更何况内廷宦官升转司礼监秉笔、随堂太监等要职必由文书房出,故而其少不得对权宦托捧一番。
既无弹劾的能耐,多留也是无用。宋桓知微一躬身正想赶忙退下,却听云卿安在他背后唤住了他。
“且慢。退回的折子倒不妨交予本督,检阅若可自会呈上御前,也不留心血白费。”
“回督主,承蒙抬举,但在下区区薄宦,所书不足为道。”宋桓知回过身,话虽如此,神情态度却不卑不亢。
云卿安没有在相迎之下落座,而是含笑端详他一会儿,慢慢开了口:“本督虽眼拙,识人尚可。可莫忘,西轩学房至今留有宋侍读当年所作贴门楹联。”
宋桓知只觉眼中干涩一片。
曾虽年少时读过几年书,但好景不长,家无力供。于是他只能在家帮母亲做豆干,每日清晨走街串巷地叫卖,渴书未弃,常偷偷在学馆外听课,偶被当时的先生指点入学,以致其后一发不可收拾,终不负所望,却在仕途中屡屡受挫,如何心甘?
“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怅惝无益。国子监司业一职或可任之,本督言尽于此。”
司业虽薄可暂避风头,有能自然能借此机会结交掌握更多将来可能进入官场的才士,人脉通即是百利而无一害。该给的提点就这么多,余事自图,不得则废。
出了文书房。
路道空荡,一如既往,银絮坠得缠绵悱恻,实地接之而不留。途过的步履却是被放得极轻极轻的,尽管过多的同情只片刻便被冲去一空,长刻着的烙痕却始终明晰。
云卿安将手中接住的飞雪碾碎了,神情没有落寞却未释然。
既服衣冠,加礼以赠,编缀罗缨,昭意其上。可在那静谧深夜里,在不经意间碰触到司马厝身上带着的胭脂盒时,他终是撤回去了。
其余的不知,他只知道司马厝若非很珍视,是决计不会带着的。隐隐的不安会不定时苏醒,败逃也好,隐藏起来也好,更怕的是揭之则接受不了。····已有之,他之所赠何如?
“云厂督,皇后娘娘跟前的尚容女官今早来过了,说是有要事见您。”岑衍在东胡同口边等了许久,甫一见着人,便提着官服一溜烟小跑着来到云卿安身边替他打着伞挡一挡风,语速极快地通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