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山说:「不能洗澡,起来洗脸刷牙吧,我送你去医院。」
天阴下雨,昨天洗的衣服还没有干,邱山翻箱倒柜找了套自己的旧运动服出来,给周川凑合穿一下。
俩人路上吃的早饭,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八点。护士给周川把水吊上,邱山在周川身边站着,低头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后来有个电话进来,邱山走到人少的地方,从周川的角度能看到邱山在和別人打视频电话,他一直在对着那边打手语。
医院人多,附近人来人往,看见个打手语的人难免要张望两眼。那些眼神新奇、讶异、当然也有戴有色眼镜。
邱山不知花费多久才適应形形色色的目光,以至於可以游刃有余的在公眾场合视频通话。但周川还没適应,他不喜欢那些停留在邱山身上目光,鄙夷也好,同情也罢,那些统统令周川不適。
邱山打完电话,把胳膊上搭着的衣服盖在周川身上,衣服是他临走的时候带的,担心周川吊水会冷,专门给他用来盖腿的。
周川感到周围仍有人在不停地看他们,脸也冷了下来,问邱山说:「有事要忙吗?」
邱山摇了摇头,刚要在周川身边坐下来,听周川又说:「这里不透气,好闷。」
邱山指着窗边的位置,眼神询问周川要不要换,周川点点头。
邱山帮周川拿下吊瓶,俩人挪了一个地方,周川让邱山坐在里面,他比邱山高,也比他壮,几乎能将人完全遮住。
邱山没想那么多,坐下后又开始抱着手机发消息,没多久又接了两个电话。他看上去很忙的样子,周川一开始撑着脑袋歪一侧看他,等邱山掛了电话才坐起来说:「有工作?」
邱山还是摇头。
周川看着邱山停了一会,听见他手机又在滴滴滴的响:「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那家开不开门需要碰运气的咖啡店不是邱山的主业,可能是閒来打发时间,也可能是和某些人曾因咖啡结缘,邱山在自己家里开了个小型咖啡店,有人来就做一杯,没人来也不强求,他本也没打算以此营生。
邱山先是回了別人的消息,然后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跟周川说:「九璜有一所聋哑小学,我是那里的老师。」
周川对这个回答並不意外。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忘不了在嵐县的那个午后,他和邱山蹲坐在田埂边晒太阳,那天的日头很满,风很舒服,周川问起邱山为什么想当老师,邱山说,因为想传递正能量的东西,让所有人积极向上的活着。
邱山还说,文字的力量很强大,它可以将人推向高峰,也可以将人拉入深谷。只是当时的周川並不知晓邱山发生过什么,也没能和说出这句话的邱山感同身受。
周川看向邱山,这个被迫离开校园,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甚至连声音都失去的男人,依然想方设法重新站回讲台上,用自己的方式让更多人向上活着。
周川看了下时间,对邱山说:「你如果学校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在这里陪我耗时间。」
「没有,我请假了。」邱山解释说,「新来的带教老师有点搞不定,所以一直给我打电话。」
他刚编辑完,电话又进来了,邱山都无奈了。
周川把掉下去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整个人像是窝在椅子里,闭着眼睛说:「你真的不用陪我,走吧。」
邱山看了周川一眼,在座位上接了电话,跟对面比划了大概两分钟,邱山把手机收进口袋,然后又看了周川一眼,紧接着,他把周川披在身前的衣服撩起来,手往他裤子口袋摸。
周川睁开眼,但仍坐着没动:「做什么?」
邱山从周川口袋里翻出他的手机,把屏幕对着他扫了个脸。面容解锁完成,邱山打开拨号界面,用周川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再打开他的通讯录,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
等存好,邱山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给周川写道:「我离开一会,有事给我发消息。」
邱山站起身,走开一步,想了想又给周川写了一句:「等我回来。」
衣服底下,周川抱着双臂,他靠在椅背上,头朝着窗户那边。
从这里他能看到邱山离开的背影,邱山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身形有些单薄。
没有邱山在身边的周川又回到那个冰冷的躯壳里,他一动不动的龟缩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静默的审视自己的感情。
人在败给理智的时候很容易做出一些衝动的抉择,事后又往往会后悔。周川很少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比如四年前衝动之下吻了邱山,再比如在邱山离开后,他衝动之下向父母出柜。所以周川也不后悔昨天发生的事,但无可避免也会觉得,轻易被邱山拿捏的自己太过廉价。
邱山没有按时回来,比他预计的时间晚到了一个半小时。
周川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就拔针了,但他没给邱山发简讯,没催他,也没问他什么时候来。周川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邱山,像邱山走前交待的那样。
时间不早了,基地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周川今天只请了半天假,再不走就要晚了。
周川这才准备给邱山留言,如果邱山很忙的话就別过来了。
邱山姍姍来迟,一路从停车场跑到门诊大楼。周川边编辑简讯边出门,到门口的时候刚巧和邱山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