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白侧偏着头看她,眼中似乎有隐约的笑,温言道:“我并不是来救他。”
“那你是来看热闹的?”温云诧异地偏过头,竟没看出来叶疏白的性子里藏了这么恶劣的一面?
他失笑,低声反问:“你可还记得当时墨幽说的话?”
温云如实答:“他话挺多,我记不太清楚。”
“他说,柳正虚之所以能渡劫也是出自他的手笔,我只是想来一探究竟。”
话音戛然而止,前方的柳络因已经用信物解了灵阵开启洞府,擦拭掉眼眶垂着的泪花,回头看向叶疏白,声音涩哑:“叶前辈,父亲现在就在里面。”
洞府内间隔了道屏风,里面的人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传出一道警觉的声音——
“谁?”
“父亲,是我。”柳络因候在外面,方才擦干的泪又涌了出来,泣不成声道:“我求了师祖来帮您,您有救了。”
“前辈……是欧阳师叔吗?”里面的声音气息虚浮,似乎随时都要消散,这时却突然恢复了精神,提高声音:“络因你出去,我跟你师祖有话说。”
柳络因看一眼叶疏白,欧阳长老的死讯刺激到父亲,没敢开口说来人是谁,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危在旦夕,不敢真走,只往后退半步隐去身形,双眼通红地看着屏风里面。
父亲舍不得她担忧,至今不愿意见她,她既不敢违抗父亲命令,又舍不得在这种时刻离开。
好在叶疏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兴许要谈的并非什么大事,她便留在这了。
柳正虚现在已没有心力去探查外面究竟是谁了,他每说一字便喘一口气,声音破碎:“师叔,你既愿意来救我,可是信了我了?东方师叔的确不是我杀做的……我不敢贪图白玉……”
另一道清冷声音应他:“是我杀的。”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原本闭眼平躺着的柳正虚眼睛蓦然睁大,微弱的呼吸变得急促剧喘,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缓缓地偏过头。
就见到屏风上那道修长身影动了,从后面走出来的是个面容极年轻的男子,身着清流剑宗最常见的白衫,不带半点修饰,手中也只握着一把木剑。
柳正虚目眦欲裂,嘴里“啊啊”地发出含糊的声音,却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原本瘫软的身体此刻拼命挣扎着,最后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柳络因听见动静一急,下意识地就想冲进去扶,然而温云拉住了她:“他不会伤你父亲。”
因为没必要了。
叶疏白低头看着地上那个形同朽木的男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其实同柳正虚见过数次面,在正魔大战之前。
那会儿叶疏白还是清流剑宗名扬天下的剑道天才,因辈分极高,所以底下的后辈大多年纪比他大,唯独柳正虚除外,是难得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师侄。
柳正虚的爷爷是宗门四位太上长老之一,也是叶疏白的四师父,而他的父亲则是宗门的掌门。
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柳正虚时常来谷中跟着练剑,那会儿他尚是个小童,拿着把小木剑跟在叶疏白身后像模像样地学着,四师父就笑着说叶疏白算是他的师父,他以后要好好孝敬叶疏白。
后来正魔大战起,自凡俗到修真界,四洲无一处安宁,清流剑宗弟子上至太上长老,下至筑基期的弟子,几乎个个都拔出剑下山斩魔卫道。
那十多年里,清流剑宗四位渡劫境太上长老尽数陨落,掌门陨落,化神境的长老峰主尽数陨落,修为再低些的更是死伤无数,整个宗门元气大伤。
那时候柳正虚已经长成弱冠少年,开始为宗门主持事务,叶疏白也要走的那天,他形容萧索地立在山门口,声音还带着少年人变声时的沙哑,郑重道:“叶师叔,我等你回来。”
而当初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年,现如今盘蜷瑟缩在地上,发着抖看他,像见了鬼似的。
其实柳正虚自己才更像鬼。
因冲击渡劫境失败,他身上的灵力已经开始冲破身体溃散,皮肤枯皱得仿佛朽木树皮,上面萦绕着灰败的死气,而面容更是苍老得不像话,白发皑皑,形容枯槁,只有那两只凸出来的眼偶尔转两下,才露出些活气。
他直勾勾地盯着叶疏白,脸上似哭似笑,最后颤声喊了句:“叶师叔。”
这声音中饱含万般复杂情绪,有惊有悔,有惧有怕,这是压在他心头几百年的那块巨石,现在终于砸落在眼前了。
叶疏白没说话,柳正虚哑声惶恐问一句:“东方师叔是您杀的?那欧阳师叔呢?”
都不用回答,他已经猜到了答案,眼睛一闭,认命地长叹一声:“他们二人的仇你已经报了,那你这是来杀我的了。”
“不必我动手。”叶疏白平静地阐述事实:“你现在活不过两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