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烽火楼出来,李妍就一肚子埋怨。“青州真是卧虎藏龙,林建安一个老狐狸还不够,黑市里居然还藏了一个。”她咂嘴,往前没走两步,就看到乔七命背着药箱子,一脸不情愿地站在路中央。他歪着头,吊着嘴角,肉眼可见的不高兴。李妍摇着扇子,诧异道:“你怎么在这?这会儿不是摆摊算命的大好时间么?”“嘁!还算命……”乔七命揣着手,扬着下颚示意两人身后的烽火楼,“神经病一样咣咣敲门,说你们俩遇到大事了,急需我帮忙。我以为是沈账房脑袋疼了,火急火燎赶来,这就正瞧见你们俩没事人一样从里面悠哉悠哉地晃出来。”李妍转身望向身后六层的烽火楼,“啊”了一声,了然点头:“梅楼主人还怪好嘞,配给我们俩一个神医。”乔七命不解:“什么?你见到梅开言了?”“可不是么。”李妍深吸一口气,“被他摆了一道。”往女宅去的路上,她将机关门出事,还有摸着这一条线找到烽火楼,又怎么被梅开言摆一道,大略讲给了乔七命听。他越听越觉得水深,也大呼上当:“还真不能小看梅开言,知道说你的名字,我就会出诊,太心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于田使者死的时间对不上,我真会觉得他是故意算计飞龙山庄来了。”李妍冷哼一声,“你没见他刚才说话的样子,什么皇城司如果来了,应该不会止步于这一件案子。”乔七命乐了,哈哈笑起来:“说不定调查着调查着,就会发现一些山贼土匪的痕迹,说不定调查着调查着,就会摸到飞龙山庄来,哈哈哈!梅开言这小子不傻啊!知道出这么大的事情,能摆平的要么是黑白两道各踩一脚的林建安,要么是出过丞相的飞龙山庄。他定然是不可能去找林建安的,但飞龙山庄这不就近在眼前了么!”李妍听着他魔幻的笑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梅开言何止是不傻,是聪明极了!他的算盘再没有那么明显。案子破了,定然皆大欢喜,他和烽火楼都没有损失。如果案子最后破不了,出了事情,那这个黑锅必然是查案的李妍不行。而朝廷顾及前丞相李清风的功绩,就算不满,面对他留在世上唯一的一个女儿,那也不能问罪,不然百姓闹起来更棘手。最后,受伤的只有破不了案子,被朝廷左看右看都看不顺眼的飞龙山庄。“不行。”李妍忽然收了脚步,“不行不行,我吃不了这个亏,高低得把他拉下来。”不等沈寒舟和乔七命迷糊过来,她冲着屋檐道:“承东,你去把林建安喊来。”话音刚落,乔七命倒抽一口凉气,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里可是黑市啊!”“有什么使不得的。”李妍没理他,招呼承东赶紧去,“让他带上云川,穿便装来。”“哎呀!于田使者出事,要是朝廷知道了,青州多少人的安稳日子都没了,你怎么能把他弄来呢?”乔七命有点着急,“沈寒舟你快劝劝她,就你能劝住她。”却见沈寒舟若有所思,点了下头:“原来如此,是个好办法。”“啊?”乔七命诧异。“大小姐的安排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沈寒舟笑言,“无需担心,林建安脚踩黑白两道,黑市出事情,他断不会直接上报朝廷的。”乔七命似懂非懂,两眼迷茫。李妍“哎呀”一声,手里摇着扇子埋怨他:“还非得给你点破才能理解啊?”她折扇遮着半张面颊,压低声音小声说,“皇城司来了,查着查着,那不一定只会查到飞龙山庄,兴许还查到黑白通吃的林建安头上呢?”她微微眯眼:“咱们是来查秦辰小将军没查完的案子,正好撞破这于田国使者暴毙一案,对吧?咱们清白啊!”乔七命这才反应过来,半张着嘴,缓缓竖起大拇指,十分钦佩地称赞道:“……真有你的啊!”这套说辞,待子时林建安和云川赶到之后,李妍又满怀歉意地重复了一遍:“原本是查悬赏一事,结果就听闻女宅命案。这进来一看,好家伙,这死的人,怀里抱着的分明是‘节’啊!”她拱手行礼,颇为无奈:“兹事体大,不敢隐瞒,我刚才已经训斥了女宅众人,她们居然还企图就地掩埋,坑都挖好了。”林建安原本已经睡下了。秦辰位高权重,他着急火燎离开青州,不管是出什么事情,都让忙了大半月的林建安可算喘口气。他今晚沐浴更衣,久违地早早睡下。可刚刚享受两个时辰,云川站在门外喊了半柱香的“大人大人”,硬是把他拉到黑市来了。他在女宅里瞧见李妍时,两只眼睛已经快粘起来。听到“节”这个字,一股热血往脑袋上冲,什么困意都散了。“……是哪个‘节’?”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就那一个‘节’啊大人。‘旌节’‘凭信’,出使人员所持有的信物。”李妍斩钉截铁,她抬手招呼一旁女宅老鸨,接过两根金杖,其中一根,上端雕刻精美的狮子头,下有龙虎旗,依稀可见几根零落的羽毛。“这、这还断了?!”林建安都快哭了,他哆嗦着接过来,将节杖断裂之处尝试接了两下,才欲言又止地看着李妍。李妍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两国交往,来使不仅身份特殊,地位也很特殊,弄不好是会引起战争的。而林建安作为出事地的知州,这会儿恐怕脑袋里都要开锅了,脸色苍白如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尸体在何处?”云川为他搬来一把八仙椅,安顿之后才问。李妍侧身,指着身后一间门扉紧闭的小屋:“持有这根杖的使节尸体在里面,沈寒舟和乔七命在里面验着呢,应该快出结果了。另外……昨夜陪客的女宅姑娘也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看着林建安,很委婉地表示同情:“林大人可能还得做好不止一具尸体的准备。”林建安手里握着断掉的节,瘫在椅子上深吸好几口气。他用力挤了挤眼睛,挥着断杖敲一把大腿,这才抬头看着众人,问道:“他是怎么来这的,又是怎么发现尸体的,一国使臣一个人来此,就没有个同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