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环手脚冰冷,她也顾不上洗衣服了,直接捏着单子就冲出门去。
谢大姐的豌豆不过就剥了一小碗,就见到姜海环风风火火又下楼了。看她走的方向,是直奔三栋去的。
姜海环到的时候,发现302的门还被警察的封条封着。她用力拍了拍301的铁门,门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令人意外的是,开门的竟然是赵力。
赵力的脸色灰败,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更是白到发灰,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他的下半身有根管子伸到外套里,露出一个有浅黄色液体的袋子。那是肾透析病人的标配——尿袋。而走这几步路明显让他的力气耗尽,他靠着门边喘着气,抬头见到是姜海环,他的嘴唇抖了抖,一句话没有说,只是从上到下,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儿媳妇,最后竟然流下一滴泪来。
姜海环收了满腹狐疑,走进门扶着赵力去沙发上坐下。
她也成功地在客厅里看见了赵砚的小床。
赵砚睡在里面,脸蛋红扑扑的,很安静。姜海环看见一旁有个玩具铃铛,可以手摇的那种。她捏在手里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但赵砚果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海环的心沉到谷底。
一旁赵力咳了一声,她这才转过头去。
“爸,你怎么出院了?”姜海环生分又不失礼貌地问。“妈呢?”
“她出去买菜了。”赵力憋了半天,说了句话。
“您身体好点了?”姜海环问这句话的时候,是侧着对着赵力的,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正脸。
这一家子人惦记她的一枚腰子,她记仇。
“治不治,就那样。”赵力摆摆手。“我知道,没几天了,那还不如在家里走这最后一程。”
姜海环终于转过脸来,认真看着公公。
在这段婚姻里,她一直觉得公公的人挺好,比赵冬有担当,比婆婆李丽芳宽厚。至少对他们这个小家,赵力没有少帮衬。翎翎得了病,他也挺着急的,甚至从退休金里省出自己的一些费用来给翎翎治病。
凭良心说,姜海环不讨厌这个公公。甚至如果赵力和李丽芳,好好劝说她,或者说对这个家,对这件事有些靠谱的规划,她也可以考虑救一救公公。可姜海环想t?清楚了,她的身体要留给更需要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他们的未来还等着自己这一幅健康的身体去拼,去赚钱。她只能在心底里跟公公说句抱歉。
而公公从进门开始看她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
姜海环被公公看得有些毛毛的。
从赵力的视角看过去,眼前的姜海环和那个女人有七八分相似。当年她和儿子结婚的时候,赵力还特意问了下她的家庭。除了没有父亲那条让他咯噔了一下之外,其他信息都对不上。她有个哥哥,有个母亲,又是在泾县那种小地方出生,户口本登记的是89年11月4号,时间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这几天他也想了想,想了很多事。
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三十多年前在河边丢弃的一个孩子,能顺着水流漂了二百多里地都没有死,被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妇人救了起来。
就在三十多年后,他当年亲手做下的孽,亲手载种的恶果,亲手杀的人,会以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重重给他一击。
他们的亲子鉴定书他看了,是李丽芳怒吼着丢到他眼前的。
砚砚的遗传基因检测报告他也知道了,又是一个有遗传病的孩子,这能怪谁呢?怪赵冬子承父业,和他有一样的审美?怪这个世界有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啊!结婚,还生下了两个孩子,孩子变成这样,赵力觉得自己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还治什么病呢?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他现在恨不能立刻马上蹬腿归西,他没有脸再见姜海环——这个他的亲生女儿,又是他儿媳妇的姑娘!
离婚谈判
姜海环狐疑地问:“爸?你怎么了?”
赵力心底埋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是个从未被人碰触的心结。突然的被这一句“爸”所解开。他知道此称呼非彼称呼,但内心依旧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走上前,拥抱她,告诉她所有的真相,让这场宿命的悲剧交由她的手来结束。他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牵绊着,无法向前。
姜海环的眼神依旧澄净,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
“没什么。你去帮我倒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