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多以来,谁都看得出小皇帝对于虞九阙的依赖,假如他是个乱臣贼子,怕是都能将小皇帝架空成傀儡,成为和历史上那些权宦一样,货真价实的“九千岁”。
但虞九阙没有。
他只是恪尽职守,遵循着先帝遗愿,平衡朝堂势力,将司礼监和东厂打磨成忠诚于大雍皇室的一柄剑。
渐渐就连那些最看不上内侍的言官,也挑不出虞九阙的错处,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确为大雍的天下耗费了太多心血。
直到去岁突然传出一桩流言,说是皇上曾有意令秦家曦哥儿入宫为妃,虽然之后没能成真,可这个可能已足够令一批朝臣惶恐。
他们仿佛一夕之间,已经看见了此事成真的结果。
自大雍立朝以来,从未有过正经立哥儿为妃的例子。
宫女得了宠幸,尚可册封,哥儿却绝无可能。
盛京无人不知,督公府的曦哥儿有倾城之貌。
又因虞九阙的缘故,自幼便常进宫,和当今圣上有竹马情谊。
今上登基数载,迟迟未曾大选,现今后宫只有当初东宫的两个侍妾,后位空悬。
秦曦入宫,必得盛宠。
不过小半月的工夫,攻讦虞九阙的折子又淹没了御案,各个都怕他摇身一变成了外戚,一家独大。
虞九阙为此结结实实地大病一场——完全是急火攻心,被气的。
小皇帝对曦哥儿有那一份意思,不是秘密,只是早在一年前就被虞九阙婉拒了,此番多半是有知情人刻意散布的结果。
且不论曦哥儿年纪尚小,对这些压根没开窍,就单说入宫一事,秦夏和虞九阙也决计不会答应。
四九城就是个偌大牢笼,不说为妃,就是为后又如何?
他们如珠如宝养大的哥儿,不是为了送入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伺候人的。
哥儿入宫,亦有违祖制,来日入史册,这是千古骂名而非福气,秦曦担不起。
现今流言四起,试问放眼全大雍,谁敢跟皇上抢人。
秦曦不入宫,往后恐也无法顺利说亲了。
借着这场病,虞九阙索性把折子一递,辞了官职,闭门谢客,以此表态。
他功劳赫赫,地位举足轻重,一番角力之下,终究是皇帝自认有愧,也出于安抚朝臣的目的,朱笔一批放了人。
因而秦夏一说想要举家出游,正经休养了两个多月,养回了些精气神的虞九阙立刻就答应了。
对他而言,与其继续留在盛京城里,偶尔还要应付那些个想要上门打探点什么的昔日同僚,的确还是外面的山长水远更能疗愈身心。
最重要的是,还有相公和孩子相陪。
此次出行,一家人未曾太过于兴师动众,和过去回乡探亲一样,只带两辆车,四个最得力的仆从。
大福和小福留守,搭伙在府中作伴,路程太远,水土变换,不比回齐南县的时候,人受得了,它俩却不一定。
和两只爱宠作别,过完年,正月初七即出发。
路上并未赶时间,遇见感兴趣的小城也会短暂停留,住下休整,走走停停,抵达江南时正是二月十二花朝节。
南地的花朝远比北方的更加盛大,进入广陵城,三人便被满目的花儿迷了眼。
道旁、林间的花树,全数挂满了以红绳串联的五彩花笺,是为“赏红”。
来往的行人里,姐儿哥儿们皆以彩纸剪花佩于发髻中,称作“花胜”,也有不少人额外绾以真花点缀,四时花儿齐聚,端的是五色缤纷,团团锦簇。
秦曦正是爱热闹的年纪,前些日子为着那个流言,他被迫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和光楼都去不得。
一旦出了京城,就像撒了欢一样,舟车劳顿这么久也不嫌累。
到了客栈,秦夏和虞九阙先上楼安顿,他则直接带了两个人上街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