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这满大街都是军爷们,……还在查昨天夜里发生的血案吗?”
“唉,官人,别提了。昨夜到今天早上,兄弟们连眼都没合上。原本接了宫里的命令,要查可疑人。后来,好好地,又听说,杨都虞侯的娘子并仆妇四十六个,都被杀了……”
说着,校尉就说起了昨天的案情。
原来,昨天傍晚的时候,忽然宫里传出消息说,岳虞候被人推荐,要替补他的姻亲杨都虞侯的“持戟中郎将”的官位。
杨都虞侯就专门套了车、打发人下帖子、去请岳虞候夫妇过府,说要传授秘籍给这位堂妹夫。
岳虞候听了老婆秦大娘子的劝,准备了一份礼物,坐了杨家的车,来杨府求教。
这杨都虞侯家,在东京府新贵云集的丽景门东大街一带。
原本就气派得独占了一个胡同,两边并无邻居。如今还为岳虞候夫妇挂了彩灯拉了红绸,越发弄得像家里有大喜事一样。
杨都虞侯穿着一身簇新的藏青色宋锦常服,加了灰鼠坎肩,专门来大门口迎接。
“贤弟啊,我就差给你扎爆竹了。”
岳虞候觉得很不好意思:
“杨大哥,我既进来了,应该先去拜见杨家祖父并父母的。”
“他们?你只能回头拜见了。原来,你这事也是今天傍晚才有的信儿。他们几个今天去了玉清观打醮。连弟弟妹妹都跟着去了。
今天家里只得我们夫妇二人,我原本也要领着你堂姐过去。
谁知道下午天忽然黑了。我正在想会不会有什么大事,竟然听见你补了这位置,心里欢喜的不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等登了客厅,秦大娘子就去内室,与怀孕的堂姐团聚。
杨都虞侯则拿出好些笔记劄子、给岳虞候看。看了不一小会,杨都虞侯就拍着脑袋:
“原是要留你们夫妻、家里吃饭。刚才忘了,家里的好厨子,都跟着出门伺候了。反正她们堂姐妹有体己话说,不如咱们俩今天出去乐呵一下。”
说罢,也不能岳虞候点头,杨都虞侯就推着他的后颈,生拉硬拽,带去矾楼吃酒。
偏巧,矾楼的新东家、常东望,也在。
这常东望不过三十四五岁,高大身材,伸展着一身新做的沧浪色缎子面、滚银鼠皮的冬衣,束着一条错金黑色革带,顶着张娃娃式的娇脸。
别看生得好像读书人家的纯真儿郎,却是东京汴梁城最有名、也最癞皮的一个泼皮了。
他原先是瓦肆里一家赌场的小荷官。可是奈何嘴甜、特别会哄骗女人,去年在万寿山前的鳌山灯会上,相遇了矾楼东家的老婆陈娘子。
陈娘子原本是教坊里的红歌女,年老色衰前,嫁给了矾楼东家为妾。但是人甚有手段,嫁过来不到三年,矾楼东家的大娘子,就因为庸医开错了虎狼药呜呼了。
陈娘子便把持了矾楼家业。东家的独生女儿,被陈娘子嫁给了自己的养兄弟,过门不到几个月、就掉在井里死了。
矾楼东家伤心不过,犯了心疼病,吃了一副药,没等天亮也死了。据说收敛的时候,有人瞧见这东家嘴唇上有牙齿印,像是中毒死的。
老东家才烧了尸骨,陈娘子就招了、小自己十岁的常东望上门。
常东望亲自招呼杨都虞侯和岳虞候,到三楼上“听松间”吃酒。还特别打发了两个娇艳的小娘来陪。
别看岳虞候外头是个武夫,肚子里却是一“非礼勿动”的孔夫子。碍着杨都虞侯的面子,只得吃了两盅酒,胡乱听了几首曲子。闷坐了快一个半时辰,就借口解手,溜下楼。
冷不防,在二楼,跟七八个女真人撞了个满怀。
其中一个是张洛的聊友,梳着两根辫子的地中海阿鲁;他怀里连拖带拽的一个,居然是胡子哥!他们也叫了小娘,还每个人两三个!呜呜泱泱的坐了一大席。
一个小娘,穿了件朱红裙子,敞着怀,手里居然还抱着一本《景德會計錄》,扮演会计女账房。
岳虞候登时沉下脸。他刚要下楼出门回家,便被常东望从后面拽住:
“呀,岳大人,想留下连襟哥一个人跑啊?今晚,您大娘子正好在杨家和她堂姐相亲相亲。您何苦去打搅?快,速速随我回三楼吃酒,祝贺您高升持戟中郎将!”
岳虞候待要发作,又不想在酒楼里大吵大闹,就笑着说自己还没来得去厕所。
谁想,常东望居然要打发两个小厮、陪他去。
岳虞候瞧瞧眼前的情景,忽然生了一个疑窦:今晚,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他这么一想,便虚晃了常东望一下,一脚从二楼的望窗、跳到街下一匹过路的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