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椒桂赶紧和苏公客气了两句,一点也不觉得是劳烦,不这样她怎么能跟着苏公混着回府呢?可真是太聪明了。
眼见着苏公收下了劳椒桂的礼物,其他百姓喊着不能厚此薄彼,让苏公也要收下他们的,苏公不好拿,他们也可送到府上,苏公赶忙连连拒绝,百姓们遭到拒绝,也丝毫不减热情。
往苏公堤这边赶的百姓越来越多,怕人多了,会闹出什么危险,苏公索性带着劳椒桂提前回府,刚到门口就有小厮前来迎接:“老爷,这一晃眼的工夫,您就不见了,我估摸着您去了西湖那边,正要去找呢,赶巧儿,您就回来了。”
“就你话多,还不快将……刚刚忘记询问姑娘姓什么了,不知该如何称呼?”苏公捻捻他的美鬤须,转身问道。
“哦,我叫劳椒桂,劳动的劳,那个香料的椒桂,家中长辈都直接喊我名字,先生如长辈,自然也可以叫我名字。”劳椒桂赶忙回答道,她忽然想起来,这可是古代,就算自己拿到了东坡肉就走,但这期间,万一苏公认为自己是来自荐那什么的,就不好了,现在把他放到长辈栏里去,他应该能懂自己的意思吧?
“椒桂,好名字!苏丰,还不快将劳小姐手中的榴莲接过去!你这小厮,好无眼色!”指使着小厮苏丰赶紧接过榴莲,那东西看着应该不重,但一直叫个姑娘拎着是怎么回事,一路上苏公尝试接过来,都被劳椒桂拒绝了。
苏丰苦着脸,接过榴莲:“劳小姐,这个是不是坏了啊?这个味道也太……”
“好你个苏丰,偷懒也就算了,还话多,回头我便叫人扣了你的月钱。”东坡先生赶紧接过话头,说了苏丰一顿,无论怎样,都是旁人心意,怎可当面这么说?
要真扣了月钱,那还了得?劳椒桂赶紧阻止:“苏公不怪他!这味道,刚闻是会有些不习惯,怪我想得不周到,才造成这重重误会,苏公你放心,它也就是闻起来味道怪异了些,去除外壳之后,内里的瓤吃起来却香甜软糯得很。且它的壳晒干之后保存,等到秋季,跟排骨或者鸡一起炖,也是补血补气的佳品。”
东坡先生点点头,冲苏丰示意道:“还不快谢过劳姑娘?”
苏丰赶紧谢过,用衣袖包着榴莲,小心的捧在怀里,劳椒桂看他那样,纠正道:“你那样抱着不舒服,还容易把衣服刮坏,拎着蒂上的绳子便是,很结实的,不会断。”
“不用管他,劳姑娘请里面坐坐,喝杯茶。”苏公招呼着,劳椒桂赶紧跟了上去,有些发愁,文人墨客总会喜欢品茶,然后说道说道,她什么也不会,尤其宋代的茶,好像还会放很多调料,比如生姜芝麻盐等。她记得东坡先生的弟弟还曾吐槽过这种行为,要真是这样,她估计自己也喝不惯的。
奉茶过来的,刚好还是苏丰,将茶递给劳椒桂和苏公之后,便静立在一旁,随时准备着听候召唤。
主人家的茶拿过来了,一口不喝好像有些不礼貌,劳椒桂端起茶盏,回想着以前拍古装剧时学的仪态,轻呷了一小口,准备闭着气吞进肚子里,结果茶一入口,茶香便从口腔中顶进了鼻腔,回旋上升,直至天灵盖,她整个人仿佛都在一片花海之中,忍不住微阖双眼,感受那股香气。
东坡先生见她这样,微微一笑,并没有指出这样有什么失礼或不对,而是等劳椒桂回过神之后方才说道:“此茶之前也是为我一位小友所赠,我觉得其中花香味过于浓郁了些,现在既然劳小友喜欢,那便转赠于你,我想之前那位小友,知道此茶遇到了真心喜爱它的人,心中也定会欢喜。”
劳椒桂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怎么能收?她之前就知道东坡先生亲手烧制的东坡肉,没有那么容易取得,准备打细水长流的牌,现在到了苏府,发现他家中下人甚多。
她才想起来,古代读书人大部分都是远离庖厨,就算东坡先生会吃,应该也都是动动嘴皮子吩咐下人去做,想要他亲手做的,那肯定是难上加难,现在接了他所送的花茶,那等于有来有往,大家账平掉了,那还有什么办法,赖在这里不走?
连忙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喝过一盏已经是我的荣幸,既然也是旁人送您的,我再拿着有些不合适。”
“欸,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些东西,尤其是吃的,就应该去它最该去的地方,那就是肚子里。这花茶原本就不对我的胃口,在我这也是平白放着,总归是可惜了,小友既然喜欢,那也是这茶的缘分。”东坡先生劝道。
劳椒桂还有任务在身,如何敢要?要是任务已经完成了,反正也可以带一样东西回去,那她便接着,现在任务还八字没一撇呢,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就再次拒绝了。
苏公觉得自己的理论也很对,自己收了对方的礼,花茶对方也喜欢,那花茶就该给劳椒桂,于是两人你来我往的退让了几回,最后还是劳椒桂着实受不了这么谦让来去,脱口而出:“这茶我是真不要,你要是真想给,就做碗东坡肉给我吧。”
一时间,东坡先生用来待客的亭子中寂静无声,劳椒桂尴尬得头都不敢抬,说好的细水长流呢,她为什么会秃噜出来了?这下完蛋了,估计自己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
劳椒桂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到东坡先生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迟疑:“东坡肉,是什么肉?”
猛地抬头看向东坡先生,不对啊,根据记载,这会儿东坡肉应该已经造出来了,但东坡先生脸上的疑惑又不像在作假,难道自己来错了时空,这里的东坡先生没有弄出东坡肉?
站在边上的苏丰扑哧笑出了声:“老爷,就是之前那个回馈肉,在您经历了徐州黄州之后,前段时间苏公堤竣工,不是又来了一回么?这回那些百姓就开始叫它东坡肉了。”
“原来是猪肉啊,我还以为……嗐,我现在就吩咐下人做。”东坡先生恍然大悟,伸手就要招来仆从,吩咐下去。
先生可真好说话,但自己要的并不是下人做的,而是……先生自己做的呀。东坡先生也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劳椒桂是怎么说的了,迟疑着问道:“劳小友刚刚是说,要我做的东坡肉?”
虽有些不好意思,劳椒桂还是点了点头,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尴尬也要承认了,如果现在否认,以后想旧事重提,可就难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踟躇道:“而且,我可不可以……把你做东坡肉的过程给记录下来?”
苏公失笑:“这过程没什么难的,少水小火即可,我这府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会做。”
“我曾听说过您的《猪肉赋》,里面说的很清楚,但是我所要的这个东坡肉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要拿回去给别人的,那我记录下来,回去之后也好详详细细的说给他听。”劳椒桂很实诚,挑着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这样啊,如果他想吃完全可以来找我嘛,让你带回去路途遥远,岂不是放坏了?要不你学学,回去亲手做给他吃?”东坡先生提议道。
“不会坏!肯定不会坏,这个你放心!额,我是说我的脚程特别快,肯定能很快地送到对方手中。”劳椒桂努力找补。
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是一戳就破,如今之人根本没有见过榴莲,而自己扛了一个过来,还说是家乡产物,苏公去过很多地方,都没有见过榴莲,想也知道自己那个所谓的家乡很远,偏自己还说脚程很快,能在东坡肉坏了之前送到对方手中。
好在东坡先生很体贴,没有追问劳椒桂的脚力到底有多快,只是哦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既然如此,看来我不做都不行了,真没想到我偶然做个肉而已,还传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劳椒桂认真地答道:“不止地方远,后世应该也知道才对!”
“后世?后世的事情谁能知道?那只有下辈子再看了。”苏公边走边笑,后世之事,任由人评说,至于这个,不过一碗肉而已,谁还能记个几年不成?
见苏公明显不信,劳椒桂马上说道:“这一碗肉从徐州起,因为那抗洪的七十多个昼夜,便在百姓们心中埋下了种子;到了黄州,生活虽艰难,但因为您的《猪肉赋》,使黄州猪肉声名远扬,百姓们有了谋生的手段,种子便开始生根发芽;如今在杭州,回赠肉成东坡肉,那是百姓的感念你的方式,他们用这种法子来记住你,我想从现在开始,不,应该说,从很早之前开始,你所治下的百姓,只要端起碗,便不会忘记你,而这种感觉也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随着他们的迁徙和传播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而这些不仅仅是因为一碗肉,因为是你,是苏公。”
从容淡定的东坡先生,脸上有了些许裂痕,许久才轻哼出声:“我才不在意那些,他们都不要抢我好吃的才好!那些不过是我当官的份内事,如果那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吃那些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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