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散去,我抬头问老爹:“意下如何?”
老爹凝神想了想,说:“听着怎么有点乱糟糟的感觉?”
我的脸耷拉下来:“老爹,有你这么挖苦人的吗?”这可是我改编的《十面埋伏》啊。只能说是我改编的喽,人家正版那个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我小时侯一听《十面埋伏》就烦,节奏又快,几个指头根本忙不过来,总被老师敲手。想当然,好多细节都只能凭印象填上去。可是那也不至于就“乱糟糟”啊。
老爹笑眯眯的说:“昨天弹的《塞上曲》再弹一遍,让我比较比较。”
《塞上曲》是除了《春江花月夜》之外我印象最深刻的曲子,因为我学古筝的最后一年,老师选了这首曲子让我和其他三个同学一起参加了市里的演出,印象里好象还得了个小奖项,回来以后,老爸还特意带我去吃麦当劳的冰淇淋以示奖励。
想到老爸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心里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是酸楚了,满满涌起的只是怀念。抬头看看老爹,他微微闭着双眼,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副陶醉的样子,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书案上按着拍子。
自从老爹调回了中京,就一直做着礼部侍郎,这四品京官虽然看似清闲,但是我觉得老爹眉宇之间总有几分“虚负凌云万丈才,一身襟抱未曾开”的抑郁。
老爹睁开了双眼:“我看还是选《塞上曲》好了。”说着摇了摇头,戏谑的笑了:“难怪人都说女大不中留啊,瞧瞧,这还没过门,就开始挖空心思要讨好明韶的长辈……”
我冲他扮个鬼脸:“不光是为了明韶,楚元帅是大英雄,我的偶像哦。”
老爹微微一笑,眼神里又闪过一丝淡淡的落寞。我赶紧说:“老爹,还想听什么曲子,说出来,女儿伺候着。”
老爹想了想:“《春江花月夜》吧。”
前生今世的两位父亲都钟爱这首《春江花月夜》,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其实这大半年以来我总是东跑西跑的,这样悠闲的陪伴他的时间可以说少之又少,而老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似乎,他的某种心愿就附着在我的身上,和我一起享受着无所顾及,恣意成长的乐趣。
我头一次这么深切的体会到了老爹心里的落寞。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换了男装,规规矩矩的跟老爹和罗进一起坐着马车去赴宴。
听明韶说,因为楚元帅不喜欢热闹,所以这次庆生宴并没有请太多人参加,但是我们到达王府大门口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很多马车。明韶和弟弟明笛正在大门口迎接客人,看到我们的马车,明韶匆匆走过来跟老爹和罗进打招呼。
他穿了一身深红色的长袍,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穿这么妖娆的颜色,不过真的很好看。他伸手帮我抱着古筝的时候,我悄悄说:“一个字:帅!两个字:很帅!三个字:非常帅!”
明韶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老爹,抿嘴一笑说,“进去吧。”
我们还没有走进大门,身后又传来马车粼粼的声音,一个清脆的声音喊我:“西夏!”
回头一看,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三步两步跳上台阶,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气鼓鼓的说:“你都说了要进宫来看我,说话不算数!”
我搂住他,心里忽然就涌起丝丝歉意。这一段时间也忙,也是有意无意的想要躲开东宫的人,所以一直没有去看他——他可是住在东宫啊。
明华扬起小脸,皱着眉头说:“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理你了。你想我了吗?”
我赶紧说:“想啊,当然想你。”
明韶又好气又好笑的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家伙。这时,马车上又施施然下来两位锦衣公子,走在前面的是太子明德,跟在后面的竟然是穿着男装的清蓉。
我跟着老爹和罗大人跪下行礼,明德上前搀扶起老爹的胳膊,声调和缓的说:“免礼。
岳父快快请起。”自从出宫养伤之后,我虽然也有进宫去看望舞秀和清蓉,但是一直没有再见过他。此刻在夜色里看去,依然是风度从容的翩翩公子,只是眉目之间隐隐带着疏离,仿佛跟这世上的芸芸众生都隔着天与地的距离。他的目光淡淡的从我脸上一扫而过,落在了明韶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这两个男人对视的时候,气氛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们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好象暗地里交换了很多的东西。明韶的嘴角依然挂着恬淡的笑容,但是眼神却越来越凝重。
我偷眼去看老爹,他的目光也正凝视着明韶,似乎正在暗地里叹气。只有罗进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六王爷和王妃适时的迎了出来。
我悄悄的伸手握住明韶,他紧了紧我的手,想要安慰我似的露出浅浅一笑。他的笑容依然和熙如春风,但是眼底的凝重却还没有完全散开,象有心事的样子。
清蓉扯了扯我的袖子,把我从明韶身边扯了过来。我凑到她的脖子边闻了闻,提醒她说:“下次再穿男装的时候不要搽粉。”
明华粘在我旁边,随声附和说:“就是。还总伸手摸头发,根本就不象男人。”
清蓉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我见到那个易凯了。”
我说:“没骗你,帅吧?”自从进城那天见过了易凯,我就溜进宫去见清蓉,把易凯夸了个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看到她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就建议她自己去看看。我是觉得这两个人既然已经不可避免的要被绑在一起度过余生,如果能够相互之间存有好感,那事情不是会美满得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