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二人是自小便玩在一处的好姐弟,圣人此番忧虑,实属无稽之谈。”太后一手一边将顾沉月和顾明灼二人的手放在面前桌案上交叠在一起,理所当然道,“血浓于水的亲情,怎是旁人能轻易挑拨折断的?”
圣人闻言重重颔首,“好!近日里听见的那些你们姐弟二人不和的传闻,果然是空穴来风,阿耶是记得你们二人之间最是亲密不过,下头的人嚼舌根,喜欢说你们二人的是非分离,实在居心叵测不过。”
“我与阿姐一向要好,阿姐前些日子刚从岭南回来,还未得歇便教了弹我琵琶,是我不懂事总想着缠着阿姐。”顾明灼忽然出声,惹得顾沉月下意识看向他。
“在阿耶面前说这是是非的人实在是可恶至极,如今阿姐诸事繁忙,却仍坚持指点我学业,我体谅阿姐辛苦,不愿多加打扰,这等互相爱护体谅之情,怎么到了那些人的口中,便成了我与阿姐不合的证据了?”
实际上是她一直时时刻刻关注着太医署,见圣人身体好转后推测他一定会送顾明灼入朝,所以选择抢先冷淡顾明灼划清界限,观察朝臣反应而已,她要让朝堂之上的所言大臣明白,她入朝这些年打下来的功绩做下的实事,不是为了给顾明灼铺路用的。
顾沉月不希望朝臣心中将自己定位为一位辅政的公主殿下,而是看作皇位的有力继承人。
圣人越想让她做顾明灼的垫脚石,她便越要反抗。
她垂下眸,望向二人交叠的双手,“阿弟说得极是。”
顾明灼忍不住抓紧了她。
顾沉月淡淡地收回手,转而提起茶壶为太后斟小半杯后奉上,杜清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轻眯起眼,语气不似方才那般热络道:“孩子们长大了,喜好与过去不同,也都有了各自要做的事,沉月忙于朝政,明灼在馆中进学,当然不能像过去一般时时刻刻黏在一处。”
圣人不以为然道:“儿提议了,就让明灼跟在沉月身后学习,书中道理千万条,终究比不过实践,也免得落了个纸上谈兵的下场。”
“做实事的经验,旁人教是教不来的,你若真想锻炼明灼,便该放开手将他丢去好好历练,而不是指望沉月将东西掰碎了喂到他嘴里,如若这样,那还让明灼学些什么,便一辈子呆在沉月的羽翼之下受她保护就好,总归她们姐弟情深,沉月总不会亏待了明灼去。”
“是,阿娘教训的是,不过这件事,儿还是觉得,需要再从长计议,那就先让明灼在我身边侍奉着,儿这段日子身子虽比以往好上了许多,但还是常常觉得力不从心,就让明灼在侧协助一二,至于能从中学到多少,正如阿娘所说,便看他造化了。”
杜清秋端着茶杯,神情淡淡,状似无意地询问到:“那圣人可有想好要给明灼定下个什么样官位,总不能比沉月差上许多吧?二人是姐弟,合该一碗水端平才是,这样说起来——自从陆氏一案后,尚书省倒是空置已久,总不好叫左右丞一直暂领着左右仆射的事做。”
提及先前谋逆的陆氏一族,圣人的眼神显而易见的冷淡下去,不知又勾起了什么回忆,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道:“此番不过为父分忧而已,算不得正式入朝,等他历练两年后再说吧,叫梨园的人来接着表演吧。”
杜清秋颔首赞同后,轻轻放下手中茶盏。
佩戴平帻的两排乐工,衣绯大袖,鱼贯而入为君王演奏盛世舞曲,歌唱四海升平,圣人半眯着眼,颇为享受的模样,青衣郎君骤然起身,怀中抱着的赫然是那日曾在她面前弹奏过的琵琶。
“你这是做什么,二郎?”
“难逢此刻,少得团圆,儿愿自请奏乐,为此佳节添彩。”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孩子,准了!”
琵琶音起,连绵不绝的乐声若月光倾泻,丝丝缕缕的缠绵之意溢于言表。
这是昨夜他在延嘉殿外弹奏的那首琵琶曲。
她突然想起来,有关月神巡行后一日团聚庆祝的习俗中,还有着另一个更少为人知的版本,是她过去还住淑景殿居住时,有一日偶然翻阅殿内旧书时看见的。
在这个版本中,月神看中了一位乐师天生聋哑的挚爱,将人带上车架一同巡行世间,聋哑之人感受不到乐声更无法用乐声向月神陈情离去,只能日日哭泣,失去了挚爱的乐师便抱着琵琶一路弹唱追寻着月神车架而去,唱到喉咙泣血十指溃烂仍不肯停歇,终于让月神听见了这本不该被神瞩目的小小声音,将乐师的挚爱归还给他让她们得以团聚。
当时顾明灼靠在她的身侧,低着头听她念完这个神降故事尾声中一大串乐师赞美月神宽仁的溢美之词,小小声抱怨说故事中的乐师定然是感恩月神垂怜,但也可恨月神垂怜,她当时不理解他的这句话,只是教导他对神明要心怀崇敬之心。
一曲终了,青衣郎君抱着琵琶起身行礼,圣人面色燥热起来,高兴地连连喊赏,顾沉月安静地垂下眸。
感恩月神垂怜,但也可恨月神垂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