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聚精会神的等待对方接近,忽听不远处有人惊呼:“登初兄弟?!”
“谁?”魏永明稍稍一愣的功夫,对面壮汉已逼到六七丈内。只见他右腿用力一蹬地,左腿跨出一大步,同时手托钢矛向后扬起,明晃晃的矛尖反射着耀眼的朝阳光芒,竟是要掷矛杀敌。
“鲁王收手!”旁边那人急忙大声制止:“莫要伤我兄弟!”
话音未落,壮汉手中钢矛已破空飞出。魏永明下意识一缩脖子,同时扣动了手枪扳机。
身体姿势微有所改变,子弹出膛时便没了准头,不知打到哪里去了。而那壮汉听到了呼喊声,虽然已无法收住势头,却在出手时勉强将矛尖抬高了寸许。
铁矛擦着魏永明的头顶呼啸掠过,依旧力道不减,又飞出三丈多远才斜斜插在地上。
魏永明只觉头皮阵阵发凉,心有余悸的又要举枪射击,刚才喊话那人已疾驰而至,慌慌张张的滚鞍下马挡在他面前:“二位先别动手!”
“司大哥?”魏永明微微一怔。
“司军师?”壮汉大步赶到近前:“你认得这清狗?”
来人正是司冠平。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状况,后撤一步站到壮汉身旁问道:“登初,你是来与我们为敌的么?”
“奉命上阵,并非发自本心。”魏永明回答的言简意赅:“僧格林沁暴虐滥杀,我正要带弟兄们离开。”
“如此最好。”司冠平扭头对壮汉说:“敌军枪炮厉害,南路已经败下去了。咱们也当速速撤离,待与大伙汇合后再重整旗鼓,另行计议。”
壮汉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瞪着魏永明:“你要不要带人随后追击?”
魏永明皱眉哼了一声,将手枪绕着指头转了一圈:“我若有心如此,方才便已结果了你的性命。”
“蠢蛋。”壮汉轻蔑一笑:“你们既然不愿留在这里,何不趁乱追上来,借此机会离开?”
魏永明一怔,就见那壮汉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拔出铁矛,骑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奔出圈外,仰起头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周围的捻军士兵纷纷随着他且战且退,司冠平也赶忙跨上坐骑,俯身叮嘱道:“我们先退向西北,在去往周村的路上等候,兄弟切勿追的太紧。”
说罢他一拨马头,与几个手下一起跟随捻军撤出了战场。魏永明冲着刚赶过来的曹老六使了个眼色,高声下令:“捻匪败逃,快带大伙追上去杀敌立功!”
“真的要追?”曹老六一懵,踌躇不安道:“咱们方才死伤了许多弟兄,还是先整顿一下吧。”
“不可贻误战机!”魏永明大喝一声,接着低声说:“假追击之名撤离此地。叫弟兄们轻装简行,卸下不必要的辎重,用骡车拉载重伤员与何先生的遗体。”
“遵命!”曹老六恍然大悟,匆匆前去集合队伍,指挥团勇们救治伤员、收拾战场。
魏永明找到自己的坐骑,跨上马背向四周观望一圈,见淄川城附近的两支团练没能顶住捻军马队的冲击,已争先恐后作鸟兽散,只扔下了满地尸体。
不远处的清军大队也多有损伤,但却并未溃散,正组织兵力追击另一支退往西南方的捻军。
有人逃跑,有人追击,战场周边尚在混乱之中,眼下正是走人的好时机。魏永明做到心中大概有数,待西城营集结完毕便急急忙忙向西北方而去。
一口气“追”出六七里地,身后已看不到清军影子了,他这才让后队团勇和骡车放慢速度,自己带了几个亲兵骑马先行。
朝着周村方向又跑出几里,远远看见司冠平和那壮汉带着一群捻军士兵坐在路旁歇息。魏永明策马上前打了个招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冠平起身向他身后望了望,伸手指指那壮汉:“登初,我来为你介绍。这位乃是捻军蓝旗旗主,受洪天王册封,贵为太平天国鲁王千岁。”
“原来是鲁王。”魏永明不冷不热的冲壮汉一抱拳:“恕在下蒙昧无知,捻军旗主为何要投靠太平天国?”
“我们与天国同仇敌忾,共抗清妖。至于这头衔么,听封不听调而已。”壮汉咧开大嘴笑笑:“我叫任化邦,魏副营总比我年长,不妨叫声兄弟。”
“爽快!”魏永明顿时又对他生出几分好感,看着一旁戳在地上的铁矛赞道:“任老弟少年英雄,方才在两军阵前威风八面,果真有万夫不当之勇,魏某从未见过如此虎将。”
“过奖,不过是有把子力气罢了。”任化邦拍拍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正色道:“你的枪法也不赖,手下洋枪队着实厉害。我自十几岁起就随军征战,还从没吃过今日这般大亏。”
“得罪了。”魏永明讪讪一笑,问司冠平:“司大哥,你们眼下作何打算?还要回去与官军作战么?”
“须先与别部人马汇合,再从长计议。”司冠平眉头紧锁:“清军枪炮不可小觑,南路攻击僧格林沁大营的骑兵尚未接敌便折损了三四成,实在无法应付。”
“的确。”魏永明轻轻叹息一声:“枪炮数量多了,骑兵便难有用武之地。尤其淄川城外地势平坦、毫无遮挡,只能周旋迂回,不可鲁莽强攻。”
任化邦突然接过了话茬:“若是有同样厉害的洋枪,我军必不怵他。魏兄既不想替清妖卖命,何不干脆与我们共举义旗,反了他娘的狗朝廷?”
“就凭我们这一两百杆枪,怎能撼动僧格林沁的精兵?”魏永明摊手苦笑:“何况就算我愿答应,手下这些弟兄们在济南府有家有口,岂肯轻易跟着造反?”
“言之有理。”司冠平忙道:“登初兄弟受官府器重,不与咱们为敌已是难能可贵,鲁王千岁就不要强求了。”
“我自然明白。”任化邦不再多说,忽的侧头将手拢在耳边,接着起身向远处一指:“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了,是魏兄的手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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