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候过了,根本无人应和。
人族承续道统两万载,白日飞升者不过十数人,近三千年来更无一人合道。当世几位大乘期尊者尚在等待渡劫,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刚出炉的元婴?
&ldo;那便借先生吉言了。&rdo;师尊温和笑道。
一见他开口,众人纷纷围上,恭维他慧眼识珠。
这场晋升大典,我与晏怀冰联袂而至。宾客中试探者有之,示好者有之,却没有明面上拉拢或挑拨的,只因人人皆知,我们师徒一体,我决计不会背叛他,他也决计不会猜忌我。
叫我头大的并非话外机锋,而是满目俱是熟人,在那淫书中,个个对我师尊心怀不轨,把他奸来奸去。
细思只觉十分荒唐,好像人间忽然成了大妓院。我好笑地侧头望向师尊,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等绝美迷人。
他入道极早,永驻于十七八岁刚长成的模样,不幸比我矮了一个头,他与我就近说话时,需要微微仰望。他一开始觉得有失威仪,不太乐意和我并肩,总是老神在在地趺坐于离地十尺的云团上,后来才懒得计较。
他是魅灵混血,容颜本偏向妍丽,偏又神姿高彻,仿佛冷玉雕成的,令人见之忘俗。化神期道行如渊海,加之修持摄魂术&ldo;红颜枯骨&rdo;,哪怕未发动时,双目亦漆黑无底,等闲莫敢逼视。
我看了又看,只得出一个结论:他是个美人不假,却是一等一的面嫩心黑,究竟是哪个家伙活腻了,才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许是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得太久了些,他侧头道:&ldo;决儿,怎么了?&rdo;
他不自觉便向我靠来,几乎依偎进怀里,此刻微微仰着脸瞧我,明灯影里,双眸嫣然含笑,宛若三千世界一花开。
我哑口无言,心神一阵大乱,只想低头亲吻他。
活腻的竟是我自己。
开宴前,众人随意走动,大多将我与师尊簇拥着,迎面又来一个戏份多的,我记得是个劳什子药王,从不见他治病救人,春药倒是推陈出新。
我暗自掂量了一下彼此修为,看能不能抽空宰了他。
复于心中警觉道,这是第二次因那书中内容而妄动杀心了。
遂暗自立下一条铁律:不可混淆虚实,不可草菅人命。
他与师尊攀谈时,我便在一旁静静看着,并不怎么在意。论心眼,师尊比我多一百个,断不会被那等下三滥招数坑害。
然而师尊情潮在即‐‐说是十日之限,可我们彻夜交欢的那一夜该不该算进去尚且存疑,保险起见,我便又将前后放宽了两日,打定主意寸步不离。
同辈们知我性情孤冷,见我落了单,也轻易不敢上前搭话,唯独李平生笑嘻嘻地凑过来,敬我一杯,&ldo;这酒好是稀罕,是连璧真君的珍藏吧,真是舍得拿出来。&rdo;
师尊有许多人间雅好,品酒便是其中之一。我自是分不出好坏,随口一提这酒最合口味,他便为我搜罗来许多坛。
&ldo;这酒乃是昭朝国酿,名唤分月。&rdo;李平生笑笑,&ldo;大昭亡了百年,分月早成绝响,向来有价无市。今日沾了裴师兄的光,可得多喝几口。&rdo;
我不睬他,他也不嫌无聊,自顾自讲起笑话,兴起时手舞足蹈,时不时拉扯拍打我几下,我便是个木桩子,他都能有来有回,也是奇才。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道:&ldo;决儿,这便是你提到过的心上人么?何不引荐一番。&rdo;
那声音极是温雅,似乎还含着笑意,却如寒冰一般刺骨。
李平生的笑容被冻僵了,他骇然扫了我一眼,飞快传音入密道:师兄真是把我坑惨了!你们要玩什么吃醋的小情趣尽管玩,何苦拿我当彩头!
转头又向晏怀冰笑得灿烂无邪,&ldo;我与小芳师妹的婚期将至,方才邀师兄吃喜酒呢,若能请到仙尊大驾,则是我辈三生有幸。&rdo;
师尊微微一笑,尚未回答,李平生先挨了一巴掌,一旁的丹崖峰祝师姐气急败坏道;&ldo;好你个负心汉,昨晚还和我看星星看月亮叫我小甜甜,今天又从哪里冒出个小芳来?&rdo;她一通骂完,转头就跑。
&ldo;诶?!&rdo;李平生茫然捂着脸,然后一跺脚,&ldo;祝‐‐师‐‐姐‐‐你听我解释!&rdo;他跟着追了出去。
&ldo;……&rdo;我低头忍笑,酒水都快撒出来。小师弟桃花朵朵不假,但正巧撞破这修罗场,很难说不是师尊的安排。
一只手迟疑地搭在我的肩上,&ldo;你……莫要伤心。&rdo;
他放柔了嗓音,认真开解道:&ldo;此子轻浮无度,绝非良配。你向来于风月之事懵懂纯洁,被他用些下流手段勾引,轻易交付真心,错不在你。如今既然识破他的丑陋面目,也好及时……&rdo;
&ldo;不是他。&rdo;
师尊恹恹不再言语。
开宴后,我的位次被移到了上席,一桌都是师父师祖辈,上千岁的交情,虽也有经年不和的,明面上还是热络谈笑,合起伙来灌我这个新来的,几轮下来,我已是面红耳赤。
我酒量尚可,就是容易上头。
眼看酒杯又被满上,师尊弯弯笑眼,从我手里顺过瓷盏,&ldo;小孩子家家,莫要贪杯。&rdo;
……我已逾百岁高龄。
他的唇恰巧挨着我先前碰过的杯沿,慢吞吞地含了含,酒液荡开一圈圈涟漪,他的目光有些迷朦,水中月般破碎,令我的心也为之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