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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百里异习（第1页）

马车一路飞奔，停下时车夫吊着的气终于下了来，着地之后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摸着胸口顺气，但这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看唐至初笑得开心，直呼不过瘾，他吓得赶紧远离她了去。跑到马车后面，开了门，搬了台阶，请少爷们下来。这少爷们也是叫苦连连，只有那小姐一人，精神充沛，看起来心情大好。

连琅弋和楚晓捂着头，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楚晓见到唐至初直摇头。“此女子，奇人也！”这一路上磕磕碰碰，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飞出去了，要撞死了，要受不了了，简直杀人于无形，但耳边却是满是她欢呼雀跃的叫喊声，仿佛她才是那匹奔跑的马儿。他们几人先回了去，这个时辰正好去吃个早饭，唐至初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一会再去。

萧竹殇与唐至道别，这下是真的要说再见了，初来时她只觉兴奋，新奇，此刻她看着师兄离去的身影这鼻子忽然有点泛酸，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师兄一阶一阶走了下去，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话语，她扯开嗓子喊道：“师兄——”见人回过头来，她又继续喊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常常来看我，要给我写信，要替我照顾我师父，要常常去看他，给他烧暖炉，提醒他吃饭，给他买桂花糕，给他泡茶——还有三师父，臭老头处罚三师父的时候你要帮帮她，不然她会很难过，长谦师兄想家的时候你要安慰一下他，请他吃饭就好了——师兄——我一定会好好的——你们放心吧——再见啦师兄——”

天色由一片暗蓝慢慢染成亮白，太阳一步一步爬上了天际。

唐至初看着师兄，觉得眼光刺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在四周飘荡，她知道师兄听到了，直到她看到师兄点了点头，她才开心地举起手，挥了挥，转身离去，她走得迅速，她知道师兄在看他，她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跑了下去，那时，师兄应该会更难受。

她心里百味杂陈，万般不舍，这时她忽然也明白为什么宋离苏早上在四叔面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只为让四叔和宋然师兄放心，怕自己一旦情绪波动，影响了他人，彼此难受，倒不如把这份难受藏在心里，独自承受。

今后这里，没有师父，没有师兄，没有三师父和臭老头，没有长谦师兄，也没有同门师兄弟，不是她从小长大的白云观，不是她熟悉的白云山。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好，让所有人都放心。

她脸上慢慢浮上了一个自信的笑，一个对今后日子充满期待的笑，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路上先是碰上了屠小雅，继而又碰上了赵贺司，他手上提着两个篮子，旁边又多了个云鬓花颜金步摇的女子，那女子生得天生丽质，锦衣云袖，一双流苏金耳坠，项间一条翡翠珠链衬得皮肤更加白嫩，走路时步摇颤动，摇曳生姿，可谓人间佳品。

唐至初看得是连连摇头，抿着下唇，“啧啧啧”发出了感叹。“跟她比起来，我就是小葱拌豆腐啊。”她的视线随着女子一同走着，可谓是赏心悦目，别说她一个女子了，看赵贺司那模样，恨不得把眼睛长人家身上罢，可惜人家是个冷美人，看着不太想搭理他的模样，可即使板着个脸，那女子还是那么好看，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啊！说起来，宋离苏也喜欢整天板着个脸，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嚣张？他们怕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屠小雅捂着唇笑了，她稍稍打量了至初一番，初见时只觉得这女子甜美可人，但相处久了，你便觉得她凝脂点漆、双瞳剪水，笑时梨涡点缀，俨然一个美人胚子。“至初若是打扮起来，不比周玉儿差。”

“玉儿？”这下唐至初的视线终于移开了来，转到了屠小雅身上。“小雅你认识她呀？”

“她与我们同为六堂，居所也是同一处，昨日路过时她房门时开着，觉得生得好看便多看了几眼，见门前木牌写着”周玉儿”，便记住了。”

“人如其名，貌美如玉啊，我觉得我们女宿前那”陆堂”木匾干脆改成美人窝得了，小雅是美人，玉儿是美人，我……嘿嘿嘿，自信点算半个美人好了，加上昨日遇到的那些亭亭玉立的小姐们，四舍五入都是美人呀。”

唐至初一边憨憨地笑着，一边说着，这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屠小雅也忍不住跟着她笑，至初简直是个活宝，跟她在一块，总是让人忍俊不禁，心情敞亮。

“只是一路走来，怎么大家都红着眼睛，方才周玉儿也是，是早上临川堂地风太大，被迷了眼了吗？”

“至初不在，所以不知。昨天夜里女宿哭声连连，持续了一夜。”

这下触及了到唐至初的知识盲区了，她皱着眉头，撅着嘴。“为什么哭啊？一哭还哭一窝？”

“大家原本都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家境优渥，进出都有人服侍，千里迢迢来到临川，只身在此，无人陪伴，对比往昔，一时之间难免不适应。

屠小雅解释着，一边跨进了膳堂，膳堂空阔，摆着大约九张红木长方桌子，桌子间隔着竹屏，每张桌子搭着六张坐垫，整齐划一地摆在地面上，主屏上挂着红白两面的木牌，白面在上，说明无人，红面在上，说明已经有人了。再往里，是六张专门打造的大石桌，每张石桌大约一寻长，用黄布盖住，每张桌子上摆着碟子，碟子上都罩着一个盖碟，同样摆放地整齐，有一些空了的位置，应是被人端走了，再抬头，每张桌子上控都悬挂着一块小木牌，木牌上刻着字，看起来像是菜名。最左边悬挂着许多竹篮，应是给人装菜用，最右边有一个大大的木桶，木桶紧盖，应是装着主食，旁边摆着大大小小的碟子与碗。

唐至初捣鼓着那些盖碟，她算是整明白了，这每张石桌摆是都是同一个菜，六张石桌，应是平日最多是六个菜，早上只有两张石桌上方的木牌刻着字，就只有两个菜，掀开了盖碟一看，一桌是烧饼，一桌是腌制的咸菜，木桶里装的是玉米粥。

“我倒是听三师父讲过，仙门中小姐身边都有一个婢女，为她梳妆打扮，端茶送水，但我觉得若是朋友互相照应那还好，但若是其他，不觉得不自在吗？”

屠小雅舀一碗粥递给唐至初，又舀了一碗给自己，一人端着一个碟子，找了个位置坐下。“习惯不同，感受便不同，你我都是独立惯了，便觉得不自在。”

“那倒也是。”唐至初手抓起一块饼，咬了一口，这饼吃着还挺香，就是味道淡了点。“都说百里异习，我这两天看到年龄各异的女子头上都戴着步摇，在我们白云山，女子只有行过及笄之礼才可以头戴步摇。我跟你讲小雅，我们白云山的步摇可好看了，及笄之礼时，娘亲会将亲手做的步摇拿到我们白云观开光，然后赠与女儿，替她亲手戴上。我记得名字的有瑞珠赤金步摇、并蒂海棠花步摇、银凤凰垂珠玉步摇、金蝴蝶紫金流苏步摇，还有其他记不住的，可好看了。”

唐至初说着说着，连手上的饼都忘了咬，眼里满是欣喜与向往。

“在前一天，娘亲要用红布包着步摇来我们白云观开光，见过山神，山神就是我师父。”讲起师父时，她的语调上扬，满是神气。“一般她们都是在山神的神像前跪拜祈福，就算是见过山神了；见完山神就要去画符，以前是臭老头在她们带来的红布上画符，现在是长谦师兄在画，而且画符很讲究时辰，过了时辰，就不能再画了；然后娘亲再用画着符的红布包着亲手做的步摇，放进红篮子里带回家，就算是开完光了。”

屠小雅听得津津有味，右手还拿着勺子，原始想喝一口粥，结果听得入神，勺子还沉在碗里，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跟随着唐至初的描述不断地变化着，顿觉得温馨美好，令人向往。

“及笄那天，女子要穿新衣，头戴步摇，然后娘亲会牵着她的手，跨过家里所有的门槛，寓意之后道路平坦，一帆风顺，没有坎坷。寻常人家会做三道菜或六道菜，富贵人家会做十二道菜，一道鱼，一道鸡，一道斋菜，这三道是不可少的。然后他们要在院子里摆上那些菜，祭拜山神还有列祖列宗，若是没有院子的人家，就摆在门口，路过的人瞧见了，都要说一句祝福语。大户人家会大摆宴席，请戏班子，热闹极了。”

唐至初讲完，端起碗一喝，将剩下的粥喝了个精光，饼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再看一眼小雅，粥还没喝一口呢。“小雅，你再不吃，粥都凉了。”

屠小雅一笑，舀了一口送到嘴里。“至初讲得引人入胜，我都入神了。”

嘴里的饼嚼完之后，唐至初“咯咯咯”得笑起来。“我们白云山有个说书先生，我可喜欢听他说书了，看来我这么多年没白听。”

“岂止如此，我看至初以后都可以去说书了。”

“那臭老头得气死。”她若是去说书，臭老头肯定说什么抛头露面、不务正业，然后再罚她朝古道经一百遍，得不偿失。还是算了吧。唐至初见小雅喝粥都极其优雅，端着碗一勺一勺得慢慢舀着，一时半会是吃不完的，于是起身。“我再去盛一碗。”

出了屏风就撞见了楚晓和琅弋，却不见宋离苏，打了声招呼又问了问，才知道宋离苏没吃早饭。想起四叔的嘱咐，于是她拿了个篮子，放了一碟饼再放了一碗玉米粥，托他们带给宋离苏，想着不太放心，同小雅吃完之后送她回女宿，又跑去找了宋离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