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陈颜秋尸体的第五天,张从云被带到了南城市局的审讯室。他也是本案第一位出现的嫌疑人。
宋文隔着观察室的玻璃窗望着眼前的老人,审讯室的灯光下,他绷着脸,脸上的皱纹沟壑更加明显,让人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今天宋文让傅临江和老贾先进去问询,比起他和看起来斯文的陆司语,傅临江显得更像是普通人认知中的警察,老贾也因为岁数大,显得不那么好说话,他希望能够给老人一些威压。
这场审问并不顺利,自从审问开始,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老人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傅临江问出的许多问题,他都沉默不语,问得急了,就说不知道。
中场休息,老贾出来倒水时道:“宋队,这个老头,就是仗着岁数大,装聋作哑呢。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陆司语咬着指甲,看着眼前还是白色的记录册,从早上到现在,他也没有记录下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朱晓敲了敲门,进入审讯室:“宋队,你让我查了在陈颜秋死亡那段时间里张从云的行踪。然后我发现了这个。”他递给宋文一张打印纸,上面是张从云去老家过年的来回车票。
宋文打开看了看,是和张丽丽还有孙女一起回去的:“信息核对过了吗?”
朱晓点头道:“核对过了,那段时间,他都在老家,我去打了亲属的电话核实,张从云的老家在利州,来回需要十几个小时火车,能够确认那段时间,他没有离开过。”
陈颜秋的尸体变成了干尸,警方也只能根据林修然验尸的结果,以及傅临江寻访旅馆老板的结果,划出一个大约的时间区域,证明他就是在这段时间内遇害的。
现在,张从云的出行信息正好涵盖了这段时间。这个发现也就是说,张从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证明他不是杀害陈颜秋的凶手,或者至少不是直接凶手。
老贾也走过来看了下那些信息:“我有个点没有想清楚,既然他不是凶手,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为什么我们审了他那么半天,他自己不说呢?这不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陆司语想了想,看向审讯室里低头不语的张从云道:“他不用这一点来为自己辩白,可能因为他不知道陈颜秋的具体死亡时间。”
老贾道:“那这么说,这老头真的不是凶手?”
“我查了他们的资料,张从云曾经有一个夭折的儿子,陈颜秋也早年丧父,也许这两个人在微妙的交流过程中,产生了共情。”陆司语说着话摆弄着手里的笔轻声道,“我们能够质疑这种关系的奇怪,觉得他的行为可疑,可如果没有直接证据,我们无法从法律或者是职业的角度来说什么。”
朱晓问:“也就是说,如果张从云和陈颜秋的交流过程和陈颜秋的死亡没有直接关系的话,即便张从云身上再有疑点,我们也不能因此扣留他过长时间?”
宋文点头,“如果张从云不是凶手,扣留几个小时就已经是极限了。”说到这里,他微微皱眉道:“我还有些事想不通,他之前为什么要说谎?”
从本心里,宋文不想轻易放走张从云,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还有解释不清的疑点。
作为案件相关人,证人证言中,经常会掺杂着谎言,辨别谎言也是他们的日常工作之一。
但是人们撒谎,总是有其原因的。
有的人,胆小,怕事,被人叮嘱了,或者是威胁了。事情未必牵连到他们,他们以为绝口不提或者是说个慌就不会有祸端上身;有的人说谎,是在隐藏信息,保护家人,保护亲属,或者是抱有其他的目的性;还有一种情况最为可气,可是也很常见,那些人不因为什么,就是不告诉你。似乎给别人的工作带来麻烦,他们就可以得到愉悦。他们纯粹是仇视警察,带着恨意,不希望案件侦破。
张从云的情况,又是属于哪一种?他的顾虑,他隐瞒真相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宋文想了想,站起身拦住了要回审讯室的老贾,“这次还是我亲自来问吧。”
老贾点了点头,乐得清闲,宋文便接了那烫手山芋,转身出去,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张从云看到他进来,抬起头来看向他。审讯室里一时安静了,只听到排风扇发出的嗡嗡声。
“我知道你可能不是杀害陈颜秋的凶手,但是……”宋文把一叠从如意宾馆附近调取的监控照片摆在了桌子上:“人证物证都有,你现在还想说,你不认识陈颜秋吗?”
张从云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几张照片,终于开口道:“之前的照片不太清楚,我年岁大,记性不好,忘记了。”
审讯室的灯光从顶面上照下来,他的眼皮下垂着,在他的眼睛下缘镀上了一片阴影。他不如之前在家里时那么脾气暴躁,却依然从话语中就可以听出来不愿配合。
宋文坐在了傅临江的旁边,“我们现在只是在查陈颜秋死因,你是他死前曾经接触过的人,是知道他还曾经活着的人,如果你不是凶手,我希望你能够提供给我们相关的线索。让我们能够侦破这个案子。”这样的开场足够坦诚,宋文几乎亮了所有的牌,他顿了一顿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这一次,张从云沉默了片刻,回答他道:“是车祸以后。”
观察室里,众人松了一口气,陆司语也终于开始了记录,只要张从云愿意配合,就能够问出一些信息。
“……他是不是以张瑞的身份接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