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风起,日光骄盛。
闻霄单手拿着两本书走出图书楼,刚走下阶梯,目光触及草坪远处的人影,不由得慢下脚步。其实那晚雨夜之后,他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黎子微谈谈,但是对方忙着各种实验和项目,很难碰见她能闲下来。
成洲大学的草坪每周修剪,柔软青泽,很多学生都会时常结伴而坐,闲聊或者学习,惬意享受午后日光。
黎子微脱了一条薄款外套垫在草坪上,跟板砖似的几本书堆放在外套上防止沾上尘土。她看书看得专注,没有注意身边有人接近,直到对方的黑色阴影投到她的书页上挡住她的阳光。
闻霄很会观察周边的细节,比如黎子微那双漂亮修长的手还放在书侧,她那双异常专注的眼睛还保留着思索的沉静深邃,显然他是有打扰到她,所以唇角自觉地勾起一抹想要缓解气氛的礼貌笑意。
“出来晒太阳,就不要一直低着头看书,偶尔也可以抬头看看云,让眼睛休息会儿。”
“嗯。”黎子微很简单地回应他。她原本是想待在图书馆里,但她喜欢和习惯坐的那几个位置都被人占了,才坐到外边。
闻霄的两本书放在他的大腿上,没有打开的意图。
“学姐,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黎子微被突然提问,而且不是可以直接回答或者深入思考的学术问题,她的手指敲了两下厚厚的书页,回答他“没有。”
天蓝云静,闻霄的心情也在此刻微微静止,他打量了黎子微五秒,很短但足够他确定这个答案的真实性。但他又不完全信任这个答案,因为她对他作出过实际的举止逾越。
闻霄的人生观念几乎被“从心所欲但不逾矩”这条原则捆绑,所以他对人处事,自有分寸,保持恰当的距离。但是那晚,他可能是因为酒精的松懈,因为下雨的闷躁,因为某瞬间的迷惑,他和她接吻了。
开始是她主动的,后来他深入试探,又涩又甜的樱桃味很难忘掉。
“既然没有,那夜为什么吻我。”
“我…吻你?”黎子微合上自己的书,抬眼间对上闻霄那双专注与她的视线,他的瞳孔如琥珀透彻,如水光明镜,让人陷溺。
“对,你主动的。”比起抵赖,她的轻易忘记,让闻霄有些恼火,他从来不爱对别人生气,讨厌的人不算,她还是第一个。
“所以你想让我道歉?”
“这种事不需要道歉,但我很介意,非常介意。”
“介意什么?”
“介意你觉得我可以随便摆布,任意撩拨。”这种自我形容,听起来就有种浓郁的愤懑。
黎子微垂眼,浓稠如墨的长睫掩盖住她神情。她甚至用手捏了捏下巴,还没来及找一个合理的回应,放在身侧书本上的手机突然的响起铃声。她有些烦躁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话后神色严肃起来,随即立刻抱书起身直接离开。
“你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需要马上处理。”
一通意外的紧急电话,缓冲了黎子微对于“闻霄”的思考,她快走到实验楼时和某个急着去上课的女孩擦到肩膀,听到对方说“对不起”,蓦然意识到她实质上在回避闻霄的问题,自己可能欠了一个道歉。
实验室的大门没有关紧,封思维坐在办公椅上扬着脖子破口大骂,口水喷溅。
黎子微强硬地推门而入,实心门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林晓思!”
黎子微说话的声音没有封思维那么尖锐,甚至刻意压低音量,但气势严厉凶狠,吓得屋内所有人都骤然静默下来。整个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学生们都知道蔡弈琛是脾气最差,是最不能惹的教授,其次就是他的得意门生黎子微,两个人就是两座巨型的门面冰山,镇得住场,也十分可怕。
“你以为被人称赞的天才就能为所欲为,蔡教授把你交给我看管,你觉得我管不了所以可以随便惹祸,封教授的实验晶体也可以随便当成玩具浪费。”
“我…没有浪费,我就是想再…”
“我不想听你狡辩。”黎子微抱着七八斤重书走了两公里路,身体的薄汗让她的心情无法舒畅。
林晓思小脸惨白,两只手攥得紧紧,骨节泛紫。她又倔,不会说软话也不会用哭博怜悯,身板僵硬得挺直不起来。
“封教授,给她处罚停课一周您觉得怎么样。”黎子微撇开眼,转身向封思维提出严厉的处置。
“这…”封思维搔了搔秃头,本来把黎子微喊过来是出个气,没想到她教训起后辈比自己这个老师还可怕。
“那就这样吧。”封思维叹了口气。
“封教授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走了,林晓思我会带回去继续思过。”
黎子微冷冷扫过周边意欲看戏的视线,推着林晓思的背上的书包走出气氛凝固的实验室。
林晓思一直驼背低头,下楼梯时还差点摔跤,还是身后的黎子微及时抓住她的书包肩带稳住她前倒的身体。
“别人说几句重话就吓到了?”
黎子微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冷酷,反而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林晓思回过头,两只乌黑瞳孔的大眼睛茫然地看向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