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接着说,她早就不是闺中少女,贾母与她说话要直接许多,语意并不隐晦。
“熙哥儿?”明煦皱眉:“你与母亲说过了?”
“还未说,我不晓得咱们家安排,不敢直接与太太说,怕弄了笑话出来。”黛玉轻笑:“先来问问你,大体上的方向是有了。”
“那薛文龙可是判了三千里流放,老太太不怪咱们家?竟还要结亲?”明煦没说此事如何,先问了这么一句。
上回黛玉回贾府,因着薛蟠的案子一事,明煦并没有陪同,故而没有亲见老太太的态度。
“祖母说观你品性端方,待我亦好,想来咱们家风清正,教子有方。”黛玉摇摇头,避重就轻:“三妹妹与二弟年纪相仿,外祖母就起了结亲的心思。”
事实上,这次回去,外祖母待她远不如往日,客气疏离,竟当真如那日的话一般:但凡她顾忌半点往日情亲,就回去探望。为了承景不因自己受掣肘,她忤逆了外祖母,而外祖母也当真与她断了十几年的血亲爱护,说起话来生疏的紧。
荣国府外祖母尚且如此,府上其他人冷言冷语自不必说,那次回去,她除了贾母,闺中姐妹玩伴一个人也不曾见到。
同衾共枕一年有余,明煦敏锐察觉到黛玉情绪有异,联系前后,不难察觉缘故,遂道:“玉儿,你那外祖母寿至耄耋,多少风浪过来了,目光怎会如此短浅,事既已成,无可挽回,以她老人家的智慧,不会因为迁怒而斩断一门姻亲。若我明家不入流还罢了,可说句不好听的,我家家主尚在,家中爵位官位皆有,威望权利不差,眼前几十载的安稳还是有的,虽人丁单薄,但眼见下一代枝繁叶茂。我不信玉儿瞧不见贾府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之下的西沉暮色,如此情景之下,老太太怎么会将你往外推呢。”
明煦话说的难听,但黛玉亦是聪慧之人,怎么不明白话中深意,一时怔住回不过神儿来。
见她如此,明煦心中长叹一口气,手上却是把人扳正了,面对面坐着,明煦看着黛玉的眼睛,不带半分修饰道:“玉儿,如你现下所想,老太太不过是借此作为由头,逼你就范罢了,你违抗她的心意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她如此作态,不过是让你吃个教训,或割土赔款。这种例子,我出门游学的时候见过不少,老人对孩子的掌控欲十分之强,一旦脱离了掌控,就会被厌弃,转而培养其他孩子。但玉儿你明显没有被厌弃,不过是有利可图,贾三小姐与熙哥儿结亲一说就是实证石锤。”
明煦剖开寻常平静下的温情,将贾母冷酷的一面明确的展现在黛玉眼前。不出意外的话,日后的贾府,可是落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局面,若是黛玉与贾府羁绊过深,日后将不好过,不若趁早撕开遮掩。
不管表象如何,明煦本质是个自私冷清之人,贾府如何,本就与他无关,日后也不想被纠缠上,成为累赘一般的存在。
“依你所说,若我不是嫁你为妻,外祖母就对我不管不顾不成?”黛玉惨笑一声:“她常说的,都是一家子骨ròu,我不曾对她怀有恶意,她何来理由怨我?”
“玉儿心里已经明白了不是吗?”明煦淡淡的看着她,春日的日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若冠玉的脸上,竟透出冷酷的意味来。
年代渐久,他不记得太多细节,只剩下模糊的走向,但贾母待黛玉的态度还是明白的,孤女han夜里溘然长逝,老太太也不曾见上一面。
泪珠划过玉腮汇聚在下巴处滴落,而它的主人依然痴痴的坐着,视线毫无落点。明煦心里忽生一丝烦乱。
“熙儿虽然是庶子,但我家子嗣单薄,也是充作嫡子教养的,老太太觉得贾三小姐正好,母亲却是不会应允的,玉儿还是不要在母亲跟前提的好。”明煦起身,准备将空间留给黛玉。
“太太觉得三妹妹配不上二弟,是不是也觉得我配你不上?你觉得太太如此想,心底可也有如此念头?”黛玉仍然背过身去,平日清凌凌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听得如此指控,明煦哭笑不得:“怎么扯到我身上了?玉儿莫要使性子。”
“你也觉得我使小性?不依不饶?”
明煦本意哄劝,却叫黛玉亿起了过往。
“是我言语不当,叫玉儿误会。”见她认了真,明煦也认真道歉:“我与玉儿是幼时就定下的姻缘,如何与他们做比,不管是那一样都是珠联璧合,正正合适的,你不曾配不上我,我也没有高攀你。”
见他神色严肃,黛玉反而忽觉忏愧来,觉得不该说出这种话来,明煦平日带她如何她自己最是清楚,只是今日被逼的心绪烦乱,言语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