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得凄惨,刮过的风也是透骨一般的冰冷,村头的老槐树上挂着破烂的白色布条,被风吹过虚虚地晃起来,像村中的百十个亡魂徘徊故里,发出悲鸣。
村头村尾死一样寂静,除了深秋的寒意,冰冷的空气中时而掺杂过一股腐臭的、灰败的气味,肖明走在村中的泥土路上,脚下踩过一片干枯到卷边的梧桐叶,咔嚓酥响,他不禁抬手掩住口鼻:“这什么情况?”
阴森森的村庄,好像随时会从房屋里窜出一只鬼来,怪吓人的,已经当了很久的鬼却没有一点自觉的肖明抖了抖自己的鸡皮疙瘩:“我有点怕。”
168一看他身体数据,完全正常,你怕个锤锤。
“这是被瘟妖作祟过的村庄,所有人都染上瘟疫死了。”他及时上线给出回应,“任务对象就在你左前方第三个院子里的水井底下躲着,你去救他出来。”
“等等?”肖明抬手的时候看到自己一身飘逸的白袍就大概知道自己又梦回千年前,但没曾想还是个玄幻设定,“怎么还有妖了?我是在科学跟玄学之间反复横跳是吗?瘟疫我不赶紧跑不要紧吗?为什么要救任务对象?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赶紧补刀完事回家睡觉吗?”
好个五连问,168挑着回答,催促他:“你个修仙的怕什么瘟疫。你快点去救,不然那小子就要在井里冻死了。这次的任务不杀任务对象,他现在死了我们两个都要被投诉。”
大冷天的去井里捞人,还是在这种鬼影幢幢的村子里,肖明的脸皱成了苦瓜,但很快松开:“我能做表情了,愉快。”
168怔了会儿,失笑:“上个世界的冰山脸到底给你多大的阴影。”
“你不会懂的,那种不能自由控制肌肉的感觉。”对戏精而言真的是种折磨。
肖明说着,大步往左前方第三个院子走去,在死气沉沉的院落中间找到那口一看就会爬出贞子的古井,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
一张被冰水泡得惨白发胀的人脸直冲着他,肖明好险才没发出丢人的惊叫,蹬蹬后退两步。
“等等,什么玩意儿?”他惊魂未定地按住小心脏,“我告诉你啊,我心脏不好的,我受不了刺激啊,刚刚那特么的明显是个死人吧?”
惨白的!发胀的!都泡发了!
“是的,那是个死人,死了三天了。”168回答他,“你要救的人被死人挡住了,他就是躲在死人底下才躲过了瘟妖。友情提示一下你是个修仙的,你会法术,你可以施法把人捞上来。”
肖明用一长段沉默来回应他:“……………………我不会用啊哥哥!”
168啧了声:“失算了。”
于是,只能让任务对象继续在水里跟个死人一起泡臭泡胀,他先让肖明找棵树靠着,接收世界线。
这是个修真世界,世人崇尚修仙,连王公贵胄都以能拜入有名的修仙门派为荣,这次的雇主来头也不小,正是目前修真界第一门派玄清山掌门的师弟,花坞峰的长老,秋青阳。
而秋青阳,又是整个玄清山名声最不好的一位长老。
说不好,却又不是有违人伦纲常的不好,只是为人过于随意而不羁,门派大事不见他参加,经常一个没注意人就跑没影了,江河湖海地乱逛,不知道在哪儿玩累了又回到他的花坞峰一躺就是十来天,谁叫也不动。
这位长老,一生只收了一名徒弟,名唤冷霁月。
徒弟与师父不同,看着就沉稳冷静,是个能担大事的模样,只有两个人的花坞峰上,大小事务几乎都是冷霁月一人操办,乖巧懂事得让别峰的女峰主见着就爱不释手,屡屡要把人要来自己峰。
“那可不行。”秋青阳一口回绝,“我峰上就这一个独苗,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孤寡老人?”
其他峰主开玩笑说,冷霁月跟了他这个孤寡老人才是倒霉。
只有秋青阳一人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不太对劲。
从他来到自己峰上开始,他偶尔回峰,总会见到角落里小动物的死尸,闻到冷霁月身上虽然洗净却仍有迹可循的血腥味。
他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过几次,那之后小动物的尸体是没有再见到,却也很少在他的花坞峰看见除他二人以外的活物。
秋青阳一个人惯了,并不太会带徒弟,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教导,见他没再犯,也就随他去了,继续自己满天下的乱跑,时常把徒弟自己一人丢在门派散养,反正门派中那么多长辈都在,总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直到有一日秋青阳单挑了一个鬼王,身负重伤归来,在花坞峰久住修养,每日喝着冷霁月为自己熬的药,让他给自己调理灵脉,这才重新审视起自己这位没怎么管过的徒弟。
来到山上多年,冷霁月已然从当年那个被他救起的小不点变成一个成熟的男子了,这张冷峻的脸已经完全瞧不出小时候的模样,从小到大唯一没变的大约只有那冷淡淡的表情。
当他用那张绝情绝欲的脸一边清冷地喊着师尊一边侵入他的时候,秋青阳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他被他冰冷的徒弟烫得浑身发抖,想大骂逆徒却又恍惚想起自己未曾尽过作为师尊的职责,耻辱却又欢愉地紧咬住下唇,没出声。
秋青阳的身体在冷霁月的照顾下日渐好起来,灵脉中却也多了一股捉摸不清的东西,他发觉自己时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法力,时而性情莫名急躁,回过神时手心染着血,脚边是一只了无生气的灰兔。
冷霁月端着药站在不远处,问他:“师尊,你怎么了?”
秋青阳茫然的神情只闪过一瞬,收了那只手在身后,轻描淡写道:“无妨。”
喝下那碗药汤,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盯着徒弟收拾碗盘而走的背影微微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