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晚,风动云影,湿漉漉的草木味粘在衣角,和钟引光不曾停下的步履一起走入蓬莱楼。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作为宴席的东家到的够早了,齐约却比他们还要早,而且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内里空间很大,已经点上了灯火,花影辉映,香风漫生,有一道屏山架设在一旁,将偌大的一室分隔开来。
在三人相互见礼的时刻,钟琢玉向人致歉道:“齐使君,我小妹这两天有些操劳,回去小睡了一会,我亦不忍将她唤醒,这才迟来了。”
齐约悠悠地看向被这一番话闹的脸上红扑扑的钟引光,大方地宽慰她道:“无妨,是我自己来早了。我之前没来过这酒楼,多预留出了一些时间。”
钟琢玉连声应道:“还是齐使君思虑的周全,既然客也到了,那便不等了,这就让他们传菜吧。”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齐约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似笑非笑地一挥掌道:“我们三个人,却点了这么多菜,实在是有些破费啊。”
钟琢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齐使君,白日里人多眼杂的,也没来得及细问你有无什么忌口,便让他们多做了几个菜,不打紧的。”
齐约朗声笑起来:“钟郎君有心了。”
钟琢玉指着菜品为他一一介绍:“今天的菜都是挑了最新鲜的时令蔬菜,尤其是这两道羹汤,口感细嫩,是蓬莱楼的拿手招牌,每年就这几日能吃上,值得一尝。”
他说话的时候,钟引光已经各盛了一碗放到齐约面前:“使君请慢用。”
齐约谢过她,眉宇间多了一分动容:“果真不错,色泽诱人,真叫人胃口大开。”
钟琢玉堆着笑,又和他闲话了些自己外出经商路上的逸闻琐事,每当话题要滑向现实一侧,他便不着痕迹的转换词锋。
齐约原本以为他是个一心只想攀附权贵的市井商人,但他绝口不提公事,言谈举止也是点到为止的样子,反倒让齐约对他有些改观了。
又酒过三巡,齐约叩叩桌面,笑吟吟地开口:“二位,我也给你们讲个有趣的事。”
钟家兄妹一同搁下了筷箸,异口同声道:“愿闻其详。”
三人为这默契的一句话一起笑了起来,半天,齐约清清嗓子,开始向他们说道:“今天和我一起出巡的那位官员姓周,是上京城的县令,我在御史台任职,官品比他高半阶。”
钟琢玉巧妙地在他停顿时插了一句:“使君年富力强,自是伟大之器,再加功侯,来日必是我朝的栋梁之臣。”
“岂敢岂敢,钟郎君过誉了。”齐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他正色后继续说:“按常理来说,出巡一事兴师动众,既不讨巧,又不可控,对县令来说是件苦差。然而今天出巡,却是由周县令主动提出的,我刚开始十分不解。”
钟引光还没听出来什么,但钟琢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了。
齐约用双手来回搓着酒杯,接着缓声说道:“直到刚走出去没一阵,就见着你了,钟女郎,你说此事有意思吧?”
他说的隐晦,钟引光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他有意提点,便索性直接问了出来:“齐使君的意思是?”
齐约先看了不苟言笑的钟琢玉一眼,知道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才微微向钟引光笑道:“我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着这事儿有趣儿,便说与你们听听。”
钟琢玉知道有些话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他这一番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便伸手在桌案下轻轻捏了小妹一把,端起了酒杯:“确实有意思,我敬使君一杯。”
钟引光见他们打哑谜的样子,觉得有些乏味,便又拿了一块糕点送到嘴中。
见她动作,齐约放下杯子哂笑了一声:“钟女郎已经用了好几块了,这糕点就这么好吃吗?”
钟引光一噎,连忙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回话道:“这芝麻山药糕的黑白双色取法自然,正如太极两仪,甚是好看,是我最喜欢的糕点了。”
齐约眼眸一深,放出精光,犹如雷霆乍现:“钟女郎还懂易经系辞?”
自知失言,钟引光心虚地又喝了一口茶才说:“在闲书上看到过一些,觉得好玩便记下了。”
钟琢玉有意替她在此事上遮掩,遂岔开话题怒目而视:“平日里没空跟她一块用膳,才让她养出边吃饭边吃糕点这个陋习来。”
齐约耐人寻味地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钟琢玉有意缓解气氛,便向他问了个轻松的问题:“齐使君可有婚配了?”
齐约的表情在倏忽之间柔和下来了:“我与爱妻成婚刚满一年,还没有子嗣。”
钟琢玉拉长了声调:“哦?那正是新婚燕尔之际,浓情蜜意之时。”
齐约和顺腼腆地笑了笑,反问他道:“钟郎君年纪与我相去不远,应该也已经下过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