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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第1页）

忽听得贾母放声道：“那就请进来吧。”

黛玉便听得琥珀带了人进来拜见贾母，刑夫人在旁介绍说：“这是通州府胡知府的夫人，胡知府从前和我父亲共过事，两家一直有来往。这是我娘家二弟媳甘氏，之前来过府里，想是老太太还记得。”

便听得甘夫人道：“老太太还是这么好气色，世上像老太太这样高寿又硬朗的不多，老太太真是有福气。这不，胡太太听得，便想和老太太结亲，沾沾老太太的福气。胡老爷进士出身，前年升了知府。”

胡太太接着道：“我家小儿子，今年二十三，已得了举人，亲友都说儿子辈里最像我家老爷，将来必也能给林姑娘也挣个诰命。”

甘夫人补充道：“老太太，胡公子我是见过的，说句一表人才，那是太委屈了他，才貌双全说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只是眼光有些高，自己有才有貌就想娶个也有才有貌的，这才耽误了说亲，如今看，这不正和林姑娘是天生一对吗。”

听得贾母说：“我这个外孙女是极好的，只是她父母去得早。”

胡太太答道：“生死有命，我们家既看中林姑娘，就不会在意这些，只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

贾母又道：“林丫头在我跟前长大，确实可人疼，只是身子弱些。”

胡太太道：“这算不得什么，千金小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到了我们家也一样的让她养着，说不得过几年就全好了。”

贾母道：“通州府也不近，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先去歇着吧。这事容我想想。”一时刑夫人带两人去往大房院中。

见黛玉出来，贾母问：“听见了，怎么想的？”

黛玉哼一声：“一不相看姑娘本人，二不问姑娘哪里弱，怕不是想娶姑娘，是想娶嫁妆吧。”贾母听了难得轻松地笑了：“玉儿大了，有如此眼力，外祖母就放心多了。你该看看那胡太太满头的首饰，跟栽秧似的，生怕戴少了显不出身份，我真怕她过门槛时，头重脚轻摔着了。”黛玉最近难得听贾母这么说话，不由也笑了。

回了房，紫鹃悄声道：“怨不得都说大太太眼皮子浅，她找来的人可不都小家子气。依我说钱公子就不错，模样也好，两家又有旧，只是钱家现在太得势。”

黛玉急道：“你作死，这话也是能说的。”

紫鹃小声嘟哝：“那天那样担心姑娘，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黛玉如自言自语般道：“不管姓钱，姓孙，宝玉就是一面镜子，我若还是听人说几句知心话、得人示几次好就胡思乱想，不白活了吗。”

胡家以知府为傲，知府是四品地方官，管的是民政，父亲生前是御史，御史品级虽不高，却是皇帝耳目，都察百官百业，譬如钱知言虽只是三品，满朝文武谁不敬着他，也许还有人怕着他。巡盐御史，除都察外，更掌一方盐税大权，这是朝廷主要的财源之一，父亲所掌的扬州，更是南北盐运的中心。

黛玉想若父亲健在，如今可是如钱知言一般得人敬重，可惜世事不由人，无父无母是她说亲的障碍，也是她多年愁苦的根源所在，如今虽有老太太为她作主，拒了居心不良的婚事，若老太太不在了，舅舅舅母作主，说不得就把自己配给了这个胡家。黛玉心下打定主意，横竖不能让人随意作主自己的婚事，大不了鱼死网破。

入秋不久，便听得南边打起来了。相比北境凶狠善战的胡人，南境没什么战斗力的夷人算不得心腹大患，只是总是小打小闹也给朝廷添堵，故一面由理蕃院主导合纵策略，利用夷族内部矛盾使其各部与朝廷结盟，防止其相互勾结坐大，一面由镇南大将军霍程长驻南境，不时敲打一下不怎么听话的部族。霍将军原是南安王嫡子，降等袭了公爵，镇守南方门户，这一回不知什么原因夷族的各部突然联合起来生事，霍将军一面平乱，一面向朝廷求援，听得圣上已决定不日将派出大军南征。

黛玉听得大军南征，不知为何心就有点悬心。好在次日就得了确切的消息，这次南征的是东营卫老将军的队伍。只南征的大军还没出发，就听到霍将军战败被夷人生俘的消息，圣上为安抚军心，准许理蕃院所请以和亲换回霍将军，和亲人马和南征大军一同出发。

摆饭时就听得人说宫里的夏太监来了，黛玉不便出房，就在自己房中吃了。晚间问安时贾母才说了白日之事，原来南安太妃不舍得孙女南嫁，入宫商议时遇着贾妃，贾妃便提议南安太妃认一义女代嫁，并说家中有十六岁庶妹探春，才貌双全，南安太妃原是见过探春的，深以为然，便请贾妃知会府中明日行认亲之礼，只是碍于国丧不得办酒，只行简单的仪式。探春也是在贾母跟前长大的，黛玉看贾母欣喜多于担忧，也就不说什么了。

次日来至二房院中，探春房中已挤入了许多人，连久未露面的宝钗也来了，赵姨娘喜形于色，探春由人装扮着，因国丧不能着红，便穿了鹅黄衣裙。不多时，南安王府来接人了，探春向贾母和父母行跪礼，又向众人行福礼，来不及说什么就随南安王府的人去了。探春眼中的神情和昨夜贾母眼中的神情是一样的，许是年轻，还更多一份踌躇满志，黛玉便释怀了，也许比起闺房比起后院，探春更适合去广阔天地作为一番，求仁得仁，又何悲焉？

之后宝钗便至黛玉房中坐坐。尽管经逢大变，宝钗的穿着打扮、神情举止并没有改变，半新旧素色衣裙，既不失富贵又不失雅致的小凤钗，似笑非笑既淡泊又执着的眼神。她娘家几乎等于抄家，现在全靠薛家二房在支撑着，婆家也今非昔比，偏定亲那日又出了搜查一案，她却还能维持一份体面，着实不易。黛玉问起香菱，宝钗也只淡淡地说上个月没了，淡得好似在说一个跟她没有关系的张三李四。

黛玉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宝钗的不同，黛玉是为自己而活，宝钗是为别人而活。宝钗知道这个世上评判女子的标准：家世、容貌、品行、妇工，除了家世她无能为力外，其它三样是她能做的，而且她极力做到最好，整体上如果四样评判的话，她至少有三样是甲等，所以人人都说她好，她也如鱼得水地活在这种评定中，任世事如何变迁，她自岿然不变。

结果第二日得到的消息却是圣上对南安王府动了怒，本朝无非王爵之家女眷封公主郡主先例，南安王府只好请封了膝下十五岁的孙女。最后的结果是南安王府霍氏封安南郡主远嫁南夷，念贾探春挺身为国，封女史，为安南郡主陪嫁，因时间紧迫，又有大军待命，故受封三日内出发，嫁妆由南安王府筹办。

黛玉看圣上之意很明显就是南安王府打了败仗，要赎可以，南安王府自己出人、自已出钱，别的秋后再说。黛玉不禁想，元春做女史，结果封了妃，现在元妃的妹妹也做女史，千年前西汉解忧公主的陪嫁冯嫽便以一己之力最终让西域乌孙成为大汉之屏障，但愿探春能效之一二，凭一己之才使南夷成为我朝之后方。贾母当晚就在自己的库里挑出一些精致首饰器物，第二天送到南安王府给探春作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