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翌安知道那些话并不算安慰,甚至还有些残忍。
但他还是说了。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见到过俞锐,就连偶尔碰见赵东,身边也不曾看到有俞锐的身影。
直到高考前的五月,三中组织高三毕业生来医大体检,临床学院抽调出一部分学生前去帮忙。顾翌安坐在外科体检台后面,俞锐拿着体检单过来,笑着叫他:“翌哥”。
顾翌安接过体检表,明显一怔:“你是今年参加高考?”
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俞锐已经是高三,脸上惊讶的表情都没收住,问句的尾音都是往上飘的。
俞锐点头说:“对。”
寒冬转盛夏,半年不见,羽绒服都换成了校服短袖,又是抽条拔节的年纪,俞锐一下长高好几公分,连头发造型都换了,细碎柔软的刘海长至眉间,遮挡了他额角的旧疤,同时也削减了五官自带的那点戾气。
不良少年摇身一变,成为干净清爽的高中生,顾翌安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最后默然笑着摇了摇头。
俞锐站上测量仪,顾翌安在体检单上写下他的身高和体重,跟他说:“有点偏瘦,回去再多吃点,高考前要多注意营养和休息。”
“好的翌哥。”俞锐应得很痛快,脸上一直是挂着笑的,看着实在很难把他和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联系上。
而且单从面上看,顾翌安感觉他上次说的话不仅没让俞锐生出任何的心里芥蒂,反而对他还莫名多了些许的亲近。
赵东在旁边位置负责血压测量,忍不住插了句嘴:“本来是不用考的,谁让他好端端的保送不要,偏要跑回去参加高考,也真是不嫌折腾。”
顾翌安再一次惊讶,甚至微微蹙起眉:“放弃保送可不是件小事,你真的想好了?”
“当然。”俞锐自信地扬起嘴角,“放心吧翌哥,就算不用保送,我也能考上。”
北城三中的保送,去的都是国内最顶尖的几所大学,就这么放弃了,顾翌安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但现在都快高考了,他也不可能再多说什么,说了反而影响复习。
体检项目走得很快,他们也没空多聊。
拿回表单后,俞锐跟着队伍要去排下一个项目,但他走两步又倒回来,曲指敲在桌面上,喊了声“翌哥”。
“嗯?”顾翌安抬起头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冷不丁就倒回来,俞锐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有几秒还挺不好意思,耳朵尖都红了。直到同学那边都在叫他了,俞锐才摸着脑袋跟顾翌安说:“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顾翌安又是一怔,挑起眉梢问:“生日?几岁生日?”
俞锐笑笑说:“十六。”
眼前的笑容很干净,唇角飞扬,眼尾弯起一点弧度,眼神也明亮清澈,顾翌安看着他,脑子里有一瞬间是晃神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光这几分钟里,他就被俞锐惊了好几回,片刻后才想起来说:“那就祝你生日快乐,顺利考入理想的大学。”
简单一句祝福对俞锐来说已经够了,本来他也是心血来潮,并没有期待别的。
俞锐点点头转身要走,顾翌安伸手拦下他,从抽屉里掏出鸡蛋和豆浆塞进他手里:“还没吃早饭吧,把这个拿着,等体检完了吃。”
“这算是生日礼物吗?”俞锐接在手里问。
“哪儿有这么寒酸的生日礼物,”顾翌安失笑说,“生日礼物就当我欠你的,下次补给你。”
“行。”俞锐一口应下,“谢谢翌哥。”
这“翌哥”来“翌哥”去的,赵东听着不对劲,明明之前还八字不合,什么时候关系就变得这么好了。
他跟上前去追问,俞锐揣着鸡蛋走到队伍尾巴排着,跟赵东说:“本来就挺好的,以后肯定会更好。”
赵东当时都没听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他也不懂俞锐闲得蛋疼,好端端保送不要,非得重新高考到底是图什么。
直到高考结束,医大录取通知书随之而来,俞泽平在家中震怒,所有人才知道俞锐竟然毫无预兆地选择了学医。
那年九月的新生入学,顾翌安被陈放拉去给大一新生当助教。
图书馆门口的迎新台前,顾翌安看着新生入学登记表,连翻页都不用,首页入目第一行就是俞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