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规矩重,帝后大婚的规矩,就更是重中之重。
一整套繁文缛节下来,慕云月早就晕头转向,直觉自己像一只提线木偶,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接下来又要干什么,就囫囵被牵引着到处转。
等最后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喘口气儿,外间天已经黑透。
疏月淡淡,半笼半藏在薄云后头,掸落皎洁清浅的光。
窗上的大红“囍”字浸在其中,颜色变得越发鲜焕,仿佛美人面上敷着的胭脂。
鎏金铜炉里熏着龙涎,那是琥珀和木香中和出来的香料,气味最是清冽旷远,如药如酒一般。平时用来提神醒脑,此刻衬着满屋鲜红的喜气,也无端沾染上一份热烈,燎得人心火旺盛。
慕云月垂首,安静地坐在绣着百子千孙纹的喜床上。
也不知是被周围这遍地的鲜红震撼到,还是叫这熏香冲撞得心跳不停“突突”,她两只手都渗满了汗,不知该往哪里放,就只能紧紧攥在一起。
卫长庚也觉察到了她的紧张,自己也不自觉跟着捏紧膝盖上。
说起来,两辈子加在一块,他都已经是大几十岁的人了,却还是第一次入洞房,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上战场杀敌都不带含糊的,这会子不用他拼命,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应该干什么,他们都清楚的,洞房花烛夜嘛,还能干什么呢?
可正因为清楚,他才更加紧张,呼出来的鼻息都像着了火。
但他毕竟是男人,这时候要是不站出来,难道还真要让她一个姑娘主动吗?
掌心在膝头上搓了又搓,卫长庚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说的却是:“这屋子……会不会太红了些?”
慕云月蹙了蹙眉,狐疑地瞥他,“新房不是你盯着人布置的吗?”
这段时日,她虽然一直窝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有苍葭这么个耳报神在,外间的事,她也是一样不落,全都知晓。
尤其是跟大婚有关的事。
估摸着某人是两辈子第一次成婚,太激动了,大到迎亲礼仪,小到凤辇上的红绸要绑成什么样式,他都要亲自过问。
稍有一点不满意,他就打回去,让人重新改,一直改到他满意为止。
把钦天监和内廷司的人都叫他折腾得够呛,头发大把大把掉,现在出门,都不得不戴帽子。
这间新房,就是卫大皇帝的“杰作”。
不仅褥子是红的,帐幔是红,就连桌上摆着的茶具,也是清一色灿灿的红。慕云月刚进门的时候,隔着纨扇都被晃得睁不开眼,不禁都开始怀疑,卫长庚这人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可转念一想,倘若他真辨不清美丑,那自己被他看上,岂不是很冤?
那厢卫长庚被她问得噎了噎,颇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尴尬,忙咳嗽一声做掩,转移话题道:“那这香,你觉得如何?应当还合你心意吧?”
这大红的新房,的确是他失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