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造纸的原料上,阿备决定还是改进一下,抄一抄后来的宣纸原料配方,以沙田稻草代替目前常用的麻头、破布、旧渔网等麻料;而皮料则继续使用东汉造纸时广泛使用的楮树树皮。
虽然在现代,名头最响亮的泾县宣纸选用的是青檀树树皮作为原料,甚至有学者认为只有用青檀树树皮做的传统纸才能被称之为宣纸。但在学术界中,更多的人认为宣纸之所以能成为驰名中外的名纸,根本因素不在于原料的选择,而在于制造技术的全面成熟。
比如最早的泾县宣纸是使用纯青檀树皮为原料制作的,后来为了降低成本加入了沙田稻草,却依然被称之为宣纸;比如泾县以外的其他地方使用楮树皮、桑树皮甚至竹子皮作为原料,但其制作而成的纸也被称之为宣纸。
而从蔡伦改进造纸术到现代社会,历经两千年,楮树树皮始终被用来制造传统纸——这样的经历,足可以证明它作为造纸原料的优良性。
在这件事情上,阿备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穿越者,实在没必要和两千年来无数的造纸专业人士唱反调。
阿备将预先被切碎的楮树树皮和沙田稻草分别放进不同的高压锅中,然后加入大量的烧碱、没过原料的水,最后就是一顿猛烧。
大概四个小时之后,阿备得到了两大锅棕褐色的黏糊糊的粗浆。
这些粗浆的棕褐色主要是因为含有大量的木质素。
蔡侯纸和左伯纸都是通过三次左右的淘洗和碱蒸来去除木质素的,但效果只能说一般。所以蔡侯纸和左伯纸的成纸天然就带有一种黄色。
现代人去博物馆里看宋代以前的书画作品,可以看到他们的纸张大多都是黄黄的。排除是加工纸后期故意弄成那种颜色的情况之外,其根本原因就是当时的造纸技术还不够成熟,还无法造出洁白如雪的纸张来。
到了明清时期,博物馆里书画作品的纸张就明显白很多了。那是因为此时宣纸加工技术趋于成熟完善,人们发明了“日光漂白法”——在四次左右的淘洗、碱蒸之外,还对造纸原料进行长时间的户外摊晒,让原料经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用大自然的力量去除了原料中几乎所有的木质素。代价就是原料加工时间从一个月猛增到了一年以上。
而现代造纸技术中,则直接使用漂白剂来去除木质素,简单直接且经济方便。最关键的是,用时够短。快的话,半天就能搞定。
阿备打算将自己的这批纸制作得均匀细腻,更加适用于书法、绘画。至于洁白程度,则只需要和东汉的精品纸左伯纸差不多就可以了。
不是他做不出来洁白如雪的宣纸,而是没必要。
首先他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白身,猛然拿出雪白宣纸这样的好东西,就如同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不但不能从中获利,反而很容易引来各方觊觎、遭遇杀身之祸。
其次,他只要能做出比左伯纸更加均匀细腻的纸张,就已经对东汉目前的造纸技术形成了碾压,足以达成他的计划了,实在没必要制作出雪白宣纸来多此一举。
而且,阿备对他的造纸大业是有长远规划的。他早就想好了,等他建立起稳固的、不会被人轻易夺走的根据地后,他再加足马力全面点亮造纸产业。
先制作出大量适于书写、印刷的黄色宣纸,用来传播知识文化,打击门阀士族的知识垄断,推动人才选拔向科举制度转变。当然,也要顺便赚点小钱钱。
然后再制作出少量的雪白宣纸,专门卖给上层社会的有钱人,狠狠地割一波韭菜。
再然后还可以制作出更加精美、更加少量的加工纸,什么染色、洒金、描银、拱花……统统都用上,怎么华丽怎么漂亮怎么来,卖给最最顶级的王侯将相,狠狠狠狠狠狠地再割一波韭菜。
割韭菜看上去是个力气活,实际上是个技术活,得分层次、分阶段、分等级,慢慢地来。
就像现代社会很多时尚集团会一口气注册多个品牌,分别定位为普货、轻奢、高奢、顶奢,然后将所有的目标顾客一网打尽那样。虽然他们卖的东西可能就是同一条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
这就叫做细分行业市场、区分顾客需求、迭代商业打法、针对性提供个性化产品、以专业产品实现品牌溢价。
于是,阿备没有加入漂白剂,而是对粗浆反复进行了三次的淘洗和高压碱煮,最终得到了微黄色的细浆。
阿备将细浆堆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上,堆完后再在最上层铺上木板、压上石头,利用石头的重力对木板中间的细料堆进行积压和滤干。一夜之后,阿备就得到了成堆的半干粗料。
而从原材料购买再到粗料形成,整个过程仅仅用了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