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庭中花木扶疏,景葵端着食托步入院内,便见一道碧影凌空翻飞,那人手执玄冰长剑,身资矫捷如燕,剑风携花掠影,不过片刻满院芳菲起舞。
平日里不曾见过师尊执剑练剑,今日倒是头一回,景葵端着托盘站在廊延处,已瞧得入了神,美人舞剑,真是叫人越瞧越着迷。
察觉有人近身,玉熙烟剑锋一转,纷飞的花叶立即带了警惕,转瞬已化作利器袭向来者。
手中的托盘抖了抖,眼前的花叶如密网一般扑来,景葵下意识闭眸,攥紧手中托盘,耳边剑风呼啸,手背忽地一凉,刺痛袭来,至此风静树止。
再睁眼,只见师尊立于庭中,侧眸而视,廊柱已是刀痕累累。
“师、师尊…好…好剑法。”景葵颤声开口钦赞,依觉方才那股杀气腾腾的景象还回旋在耳边未曾平息。
视线从他被划伤的手背上移开,玉熙烟以指拭剑,语气寡淡:“要为师请你进来?”
景葵立即回神,趋步上前将手中之物放置庭中石桌上,遂而殷勤开口:“徒儿为您擦拭吧。”
玉熙烟二话不说,剑已离了手,景葵正兴于有幸触碰他贴身法器,谁知师尊抛来的剑险些将他砸死,这哪里是剑,分明就是千斤顶,师尊那窈窕身姿到底是如何提得动这么重的剑还挥洒自如的?可怕怕。
抱剑呵气遂以袖擦拭,跪坐在地的他还不忘偷窥师尊的一举一动,褪去长衫后的束腰里装清爽简练,尤是勾勒出了那截夺命的腰肢令人口干涩燥,恰如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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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俺不对劲!
惊觉自己又动了色心,景葵连忙低头使劲去擦剑锋,以图擦灭那晚的记忆,怀中的剑忽地消失,他不明地抬头,但见师尊眼中似是显露了一丝嫌弃。
两只膝盖蹭蹭蹭地蹭到他面前,景葵将食托中的那碗药端至他面前,倒也不在意他嫌弃与否,乖巧道:“这是师伯今日特嘱咐我送来于师尊补身体的药,师尊快些喝了吧。”
瞧了瞧那碗黑乎乎的药,又瞧了瞧眼下这状似无辜的罪魁祸首,玉熙烟心中的火气越发盛旺,说来与他行欢好之事本当是他自愿,自是怪不得他,可谁知这蠢货最是忘情,屡次三番一顿泻欲之后便是桃之夭夭,还拒不承认,现在肚子里还偏偏有了他的种,着实叫人恼火。
师兄既已配了堕胎药,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喝了便是!
……可腹中毕竟是条命,是他离朝熠的种,是他的血脉在自己的体内种了根,是他与自己情投意合的种子,是这千百年来他唯一留下的印记……
见师尊神态游离,景葵推了推碗又提醒:“药快凉了,师尊快些喝了吧。”
抛却心中所想,玉熙烟转眸瞧他,冷色道:“你来喝。”
觉察出他今日似有不同,景葵小心翼翼道:“此药乃师伯专为师尊所配,徒儿怎可代为引用,况徒儿体无疾病,无需饮药,师尊体碍,当推不得。”
言辞倒是真恳,玉熙烟心中的火气消了一半,却并未急于喝药。
指腹摩挲着碗口,他凝思了片刻,随后聚灵幻香,自花树上招引了一只飞蝶于手中,遂而置于碗口,但见那蝶探脑于碗汤中酌了几口,又飞落至案上轻扇了两下长翅停歇了片刻,忽然间,那蝶努力地扑闪着翅膀挣扎起来,只一霄便伸腿瞪眼归了西。
蝴蝶…蛾子……归西………?!
挥洒去手边的尸体,玉熙烟端起碗:“为师三年前做了一件错事,而今要亲手弥补。”
其中之意浅显易懂,景葵又怎会不知,他忙不迭地蹭着膝盖往后挪,吓得脸色泛白:“师…师尊饶命,若、若是徒儿做了错事,师尊尽管罚,只求…求您留徒儿一命。”
“留你一命?”他唇间的冷笑甚是瘆人,只见他从凳上起身,端着碗一步紧跟一步靠近自己,“留你一命与为师而言,可有益处?”
“自是有有有有的!”景葵吞咽着口中唾液慌张开口,“徒儿能吃能喝还能…啊呸,徒儿勤快能干洗衣做饭样样精通!”
修长玉指捏住他的下颌骨,玉熙烟毫不怜惜道:“水云山众千弟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会的这些亦有旁人可取而代之,为师为何要留你,嗯?”
“师、师尊…不…不要……”景葵眼中的惊恐转变为悲伤,泪花在打转,用渴求的眼神仰视着面上的人,哑声道,“水云山的师兄姐妹众多,可这天下疼惜徒儿的人,只此您一人,师尊在徒儿心中的位置亦非旁人可取而代之,若您取了徒儿的命,徒儿要等多少年才能再次转世与您相见,徒儿不想,也不愿,徒儿只想生生世世伴您左右。”
为毛这番张口就来的言语总觉早已熟稔于心?景葵在心中疑惑道。
指尖一紧,玉熙烟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气得咬牙切齿,这熟悉的词儿,可是你五百年前就说过的,离朝熠,你这背话本的本事倒是挺能耐啊?!
心有恼意,却不得现,他皮笑肉不笑道:“为师最是痛恨有人与我撒谎。”
景葵还未来得及解释,嘴巴已被他捏开,随后那碗汤药便被他强行往嘴中灌,他扣住玉熙烟的双手,却不敢用力,也用上力。
直到碗见了底,玉熙烟才松了手,手中的碗落地,似是表明最后的决绝,景葵掐着嗓子拼命地咳喘,不过片刻倒地蜷成一团。
见眼前的一双脚挪动,景葵捂着肚子,揪住他的裙摆,泪水划过鼻梁,酸涩无比:“师尊…徒儿、知错了…”
腹部一阵一阵绞痛,穿肠烂肚一般,他哑着嗓子在临死之前留下了重要的遗言:“师尊的恩情,徒儿没齿难忘,只是今生已无能再报……”
无趣听他一番煽情,玉熙烟扯着自己的腿,颇觉无语,要死了还能扯着自己的脚腕不放。
“师尊,徒儿死后,您万不可思念过度,伤了身体,天凉了要穿衣,饿了要进食,乏了要休息……”
那只小嘴还在叭叭叭地叨,玉熙烟没了辙:“一碗甜汤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