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衡醒来的时候,影影绰绰的烛光映在金红色的帐幔上。流苏坠子在香雾中轻轻晃动,殷玉衡盯着看了许久,才渐渐寻回了一丝神志。
头好疼。
这是一种直接加诸于之上神魂的疼痛,殷玉衡试着偏了一下头,倒抽一口凉气。他脑子一片纷乱,浑身无力,过了好半晌,殷玉衡才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阿衡?”身边立刻响起了一个干涩的声音,很疲惫,还带着一丝茫然。殷玉衡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死死抓着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努力侧头。
他看见床边趴着的人影,黑色发丝垂坠而下,有一两缕与他的头发交缠。昏睡着的青年脸色苍白,一向明亮澄净的眸子此刻也闭着,眼下泛着不正常的黑青,右手却紧紧地与自己十指相扣,片刻不曾松开,掌心带着汗意,也不知在床边守了多久。
陆厌?殷玉衡心里泛起一阵闷疼,张嘴想要唤他,却实在太虚弱,只发出一点气音。
殷玉衡印象里的陆厌,哪怕被追杀到朝歌时那样落魄,也依旧坚定、决然、明亮的像烈烈燃烧的金乌神火,可以无畏举剑不低头,可以抓着他的手,承诺会带他走出命运的黑暗。可是此刻,殷玉衡却觉得他成了一截被燃尽的枯木,整个人身上流露出沉沉苦色,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痕。
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陆厌没有醒。刚刚那一声阿衡,只是梦里下意识的呼唤。陆厌太累了,灵力也透支。可是殷玉衡感觉到他的手在缓缓合拢,好像感知到了殷玉衡的清醒,也好像在做一个不安的梦。
“阿衡。”
陆厌紧紧蹙着眉,发出忐忑的低声呢喃。
殷玉衡想要回一声我在,却失败了。他只好努力去握陆厌的手。
殷玉衡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自己从何处来,想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想起了朝歌,也想起了陆厌。
陆厌……
殷玉衡感觉到对方手心灼热的温度,顺着脉络,烫进他的心窝。
他放轻呼吸,忽然想揉揉青年的头发。他想,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明明年纪也不大,怎么一副要油尽灯枯的模样。
“衡哥!”
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小白声音里带着哭腔:“衡哥!我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你了!哇呜呜呜……”
殷玉衡咳了一声,柔声道:“乖,别怕,我回来了。”
“哇——”听了殷玉衡的话,小白反而哭的更痛了。
殷玉衡:“……”
等到小白好不容易抽抽噎噎停止了哭泣,殷玉衡才叹道:“叫你担心了,抱歉。”
“我,我没事,”小白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那时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您说了会出事,但没想到您魂魄都抽离了一部分,我吓了一跳,没能及时跟上。您原本的身体里还留有一魂一魄,我怕您的魂魄出事,又不敢离开……您一直不醒,我好害怕……也怕您在外面遇到危险……怕您走剧情的时候吃亏……”
小白没有实体,而是依附在人的魂魄上。当时事发突然,小白和殷玉衡谁也没来得及做反应。
殷玉衡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天意如此,强迫我走剧情罢了。我已经想起来了,别怕。”
小白沉默了一下,犹豫道:“衡哥,这段时间你……你还好不好?”
“嗯,”殷玉衡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然勾了勾,“挺好的。”
小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吞吞吐吐道:“可……陆厌……从您踏足朝歌我就感应到您了,他没有认出来您……他……衡哥,您不生气?”
不等殷玉衡回答,小白急忙道:“您别怪他,不是他的错,其实……”
殷玉衡眨了一下眼睛,悠悠道:“我知道,有东西故意阻挠,让他认不出我。”
小白:“您知道?”
“他为我疗伤,接触过我的识海,他本该认出来,可他没有。不止是他,我失忆时遇见的人和事……都是有所预谋。”殷玉衡笑了笑,积攒了一些力气,抬手拂上陆厌蹙起的眉心。
“还好,他没让我失望。”
九天之上的意志横加干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离魂、失忆,他一无所知的成为一具人偶,弱小而可欺。一双看不见的手试图左右他的命运轨迹,让他成为所谓的替身,让他遇见薛辞令,遇见李光寒和祝安宁,遇上陆厌,却与彼此相见不相识。
如果他一直没有恢复记忆,如果他被所有人、包括陆厌看做“离朝太子”的替身,或许真的会和原剧情殊途同归,被囚禁虐待、被折磨□□,最后在某个角落,不甘地闭上眼睛。
但是……他遇到了陆厌。
哪怕他失忆,哪怕他们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而错过,也不会伤害他人的陆厌。陆厌感情很纯粹,他不是薛辞令,不会去玩那些替身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