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是有什么话要私下对臣说吗?”
御辇内,萧恪看着有些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龙暄,心中多少猜到了几分,便微笑着出言询问。
龙暄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此刻听萧恪主动问起,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当即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萧恪跟前,低下头泣声道:“大……大将军,我不想做这个皇帝了,你废了我,让我做回一个普通人吧。”
尽管心中已经大致猜到龙暄要跟自己说什么,但龙暄的反应还是不由让萧恪心中猛然一沉,顾不上多想,连忙起身扶起龙暄,轻声安慰道:“皇上是君,臣是臣子,皇上即位至今并没有任何过失,臣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行废立之事呢!”
龙暄虽然被萧恪扶起身,可眼中依旧充斥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不住摇头道:“这里只有我和大将军两个人,大将军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场面话呢,天下人都知道大将军迟早要取大宁而代之,到时候等待我这个废帝的不过是死路一条。”
听到这番话从龙暄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口中说出,萧恪目光不由微微一沉,但他不想吓到龙暄,因而还是和颜悦色道:“皇上,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龙暄有些看了一眼萧恪,随即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大将军会为难她的。”
萧恪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个孩子不愧遗传了天命之子的血脉,人很聪明,但他不安和闪躲的眼神,却在无形之中告诉了萧恪答案。
“这些话,都是你的母后教你说的吧。”萧恪淡淡一笑,缓缓说出了龙暄极力想要隐瞒的答案。
龙暄眼神一震,满眼不可置信看着萧恪,随即似乎是想到了,慌忙连连摇头道:“不……不是母后,大将军你不要错怪她。”
可孩童就是孩童,他眼中的惊惶和不安,分明就是在告诉萧恪,他猜对了。
只是萧恪有些奇怪,因为他之前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过太后董悦,只要不让龙暄参与政事和结交臣子,他将来就绝不会再加害龙暄。
可董悦为何还要指使自己年幼的儿子跟自己说出这么一番求着自己废掉他的话呢?
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自己出征在外的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太后董悦心生恐惧,又一次借着幼帝龙暄之口劝说自己早日改朝换代登基为帝。
他看着眼前一脸惊惶不安的龙暄,还是打算从他身上着手,便轻轻扶住他的肩膀,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和颜悦色问道:“皇上,你跟臣做过对,或者害过臣吗?”
龙暄一听,眼中的惶恐之色更重,连连摇头道:“没有,大将军,我很听母后的话,从来不去碰那些奏折,也不去过问朝廷的事情,怎么会跟大将军作对,又怎么会害过大将军呢?”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笑笑道:“兖州大都督刘昇,豫州大都督张登,幽州大都督周续,还有白巾军的那些旧将,以及顾举的嫡长子顾翃,他们都曾是臣的敌人,但是当他们投降以后,皇上听说过臣加害过他们之中的谁吗?”
龙暄低头细细回想萧恪的话,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
他虽然深居宫中,从不过问政事,但不代表他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何况刘昇和张登都曾经进宫拜见过他这个天子,只是他一直不知道他们跟大将军萧恪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萧恪看他眼中的恐惧之色稍稍消散了一些,便又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他们都曾经是臣的敌人,臣尚且能够对他们网开一面,而皇上既没有跟臣做对过,也没有害过臣,臣又为何容不得皇上呢!”
听萧恪这么一说,龙暄眼中的恐惧之色又消退了几分,只是还是忍不住看了萧恪一眼,怯生生道:“大将军,等你将来改朝换代之时,当真会放过我和母后吗?不会斩草除根吗?”
萧恪重重点了点头,随即沉声说道:“皇上,臣承认臣确实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但臣从来都不是一个嗜血好杀之人,除非那人罪大恶极天人共弃,否则我是绝不会随意加害任何人的性命,因为臣也想要身后之名,不希望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骂名。”
“皇上若还是不信……”
说话间,萧恪抬手掀开御辇的帘子,指着不远处洛水的方向,一字一句道:“我萧恪可以指着洛水起誓,只要太后和皇上以及皇上的后人将来不谋求复辟前朝,我及我的后世子孙就绝不会加害你们,若是有违此誓,天人共弃!”
这个时代对于誓言还是很看重的,加上又没有人败坏过洛水的名声,一直以来砸在龙暄心头的一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那张稚嫩的笑脸也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萧恪看着他如此重负的模样,一时反而心生怜悯。
龙暄明明比他的儿子萧翊还小半岁,却硬生生承受了许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和忧虑。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要找出那个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从而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想到此处,他便笑笑道:“皇上,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听到的答案,那你现在可以告诉臣,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的母后如此恐惧,让你来求着臣废掉你。”
听萧恪问起此事,龙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别过头不敢看萧恪的眼睛,用轻如蚊讷的声音道:“我……我可以不说吗?我……我实在是不想害了他们。”
他们?
萧恪一时心中暗暗冷笑不止,看来幕后黑手不止一人。
但他并没有威吓龙暄,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皇上,我知道你不忍心揭发他们,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任由他们这么一直挑拨你和臣之间的关系,你母后会天天为你担惊受怕,你又忍心吗?”
听萧恪提起自己的母后,龙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流着眼泪哭着道:“是东海王、长沙王和陈王,他们经常跑来见我我,母后骂过他们,但他们根本不管,母后害怕我被他们说动,就要我趁着今天的机会求大将军准许我退位。”
一听是几个大宁的宗室在背后兴风作浪,萧恪心中再度冷笑。
看来自己对这些宗亲王爷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竟让产生了他们可以力挽狂澜于未倒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