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表情,詹米早已识破我的下一个动作,在我举起手前抓住我的手腕。
詹米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还要甩我耳光,至少让我换另一边脸颊,而且我还可以帮你省下这个麻烦,不管怎样,先进帐篷吧!”
詹米放开我的手,接着大步走到火边威严地扬头示意,四散的众人便聚到他面前。他们睁大双眼,凹陷的眼眶覆满黑影,脸上挂着犹疑中带点警戒的表情。
詹米对大家说着夹杂了一点英语的盖尔语,我没办法听懂每一句话,不过我知道他正追究着当晚是谁值哨。詹米和缓但冷静的语调,几乎可以把在场的人变成石头。
众人眼神在暗地里飘来望去,看起来紧张而不自在。面对詹米的质问,他们似乎聚拢得更近。但接着这个紧密的队伍迸裂开来,其中两个人肩并肩离开伙伴的保护往前一站,目光垂地,几乎不敢抬头。
这两人是麦克卢尔兄弟,一个是乔治,一个是索利,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好几。两人既羞愧又害怕地站在一起,历经风霜的手指正绞扭着,仿佛期盼能握住一双手,保护自己度过眼前的风暴。
詹米凝视着这两个怠忽职守的哨兵,不发一语,接着说了足足五分钟,在场的空气已经凝结。詹米的声音还是一样和缓,但没有人敢发出声音。这段话的压力之大,让结实魁梧的麦克卢尔兄弟也瑟缩着。我在裙子上擦掉手心的汗,很庆幸自己听不懂多少,但也开始懊悔没有听詹米的话回帐篷去。
接下来的发展,让我更是后悔。詹米突然转向默塔,等在一旁的默塔手上已经拿了条长皮带,一端打了结,方便抓握。“你们两个,脱掉上衣过来!”
麦克卢尔兄弟立刻笨手笨脚地解着上衣纽扣,好像巴不得伏法就刑。
目睹这一幕,我十分难受,虽然相对于这样严重失职而言,詹米鞭打处罚的力道已经非常轻微了。现场除了皮带抽甩的声音,以及受罚的人偶尔的抽气声,空地里一片寂静。
最后一鞭结束,詹米松手放下皮带。他满身大汗,脏兮兮的上衣贴在宽阔的背上。他甩头示意麦克卢尔兄弟离开,便拉起袖子擦脸。两兄弟一个人痛苦地弯腰捡起上衣,另一个虽然扶着他,自己却也发抖着。詹米挥鞭的时候,大伙气都不敢喘一声。现在大家终于卸下紧张情绪,一起呼出长长一口气。
詹米看着大家,微微摇头。夜风吹起,他的头发跟着飘扬。
“各位兄弟,粗心大意的后果没有人承担得起,每一刻都不能草率。”他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也不例外。我没有遮住营火,引来了那小子。”他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于是伸手抹下,擦在苏格兰披肩上。接着詹米朝默塔扬头示意,然后把皮带递给默塔:“你愿意为我效劳吗?”
默塔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枯瘦的手接过皮带,明亮的黑眼闪过一丝趣味。“这是我的荣幸……大人。”
詹米背对默塔,解开上衣的时候,瞥见我僵立在树干间。他啼笑皆非地扬起一边眉毛,好像在问我:“你想继续看下去吗?”我猛摇头转身,跌跌撞撞地穿过树干离开,乖乖朝帐篷走去。
其实我没有真的待在帐篷里,帐篷郁窒的空气实在叫人难以忍受,我胸口好闷,急切地想离开这里透透气。
我从帐篷附近走上一座小山丘,寻觅着此刻急需的新鲜空气。我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小块空地,深吸一口气就地平躺,双臂枕在头下。山脚下营火旁正演到最后一幕,但即使是最细微的声音我也不想听见。
我裸露的皮肤触碰到粗糙的野草,感觉冰凉凉的,于是我弓起身,拉起斗篷把自己整个儿蒙住。我裹成一团,与周遭隔绝,静静地躺着,聆听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等待混乱的心情平复。
不久,我听到大家四五个人一组纷纷离开,回到各自休息的地方。斗篷隔绝了声音,我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中带了一点敬畏。又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詹米就在我身旁。他不发一语,但我能感觉到他。我翻身坐起,见他抱膝坐在石头边,头就放在交叠的前臂上。
我心里挣扎着想伸手抚顺他的头发,但又想拿石头敲他的头,最后决定这两件事都不做。
我尽可能地收起柔情,不带情绪地开口:“你还好吗?”
詹米缓慢地松手并直起身,动作非常轻缓,接着深深叹了口气:“哎,等会儿就没事了。”一阵静默后,他开口道歉:“对不起,扯坏了你的衣服。”我意识到他看见我裸露的胸口在黑暗中发出的朦胧白光,于是赶紧兜拢斗篷。
我激动地叫道:“你就只为了我的衣服道歉?”
詹米又叹气:“也为其他的事道歉。”他思索了一下,又说:“我想你也许愿意牺牲端庄形象,以免我伤害那个小伙子。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问你。如果你是不情愿的,那么夫人,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是说你本来还要继续折磨他?”
詹米听了大为恼怒:“继续折磨?我根本没伤到那小子!”
我把斗篷裹得更紧。“所以打断他的手、用烧红的刀子烫他,不算伤到他?”
“不算。”他大步踏过我们之间的草地,抓住我的手肘一拉,让我不得不直接面对他,“听我说,在我牢牢制住他时,他硬要脱身才把自己的手弄断。他勇气十足,但是近身打斗经验不足。”
“那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