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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宝生大婚（第1页）

正月初二早上，黄家老少都起得早，堂屋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摆好了三张八仙桌。一家人都穿戴齐整，宝生今日脱掉制服，换上了银生的哔叽中山装。

全家人刚吃过早饭，春妹和两个儿子，拎着一筐碗碟，还有两只热水瓶，送到黄家来，这是柳氏向许家好婆借的。柳氏笑着迎上前，对春妹说：“谢谢唔笃哉，还要特为送得来。”春妹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唔笃今朝忙啘，伲阿婆关照我送过来，省得倷再走一趟。”柳氏抓一把糖给东翰和东林，春妹谢过柳氏后，同两个儿子出了门。

春妹刚出门去，小狗夫妻俩抱着儿子来了，小狗笑嘻嘻说：“伲一家门来吃喜酒哉。”玉凤瞪他一眼，说道：“倷独晓得吃酒，也弗问问干娘，有啥忙要帮？”柳氏对小狗说：“等歇看见新人下桥堍，倷就放高升点鞭炮。还有夜里吃好喜酒，镇上客人转去，走夜路弗方便，要倷摇只船，送俚笃回镇上。”小狗点头说好。

柳氏这时问宝生说：“新人啥辰光出门？”宝生回答说：“讲好八点钟出门。”银生看了一下手表，说道：“现在已经八点多哉。”柳氏心里顿时着急，连忙催促宝生和银生，快去村口等候，让海祥领着弟妹们，一起跟着去。宝生和银生准备要出门，小狗一把拉住宝生，说道：“新郎倌忘记胸口戴红花哉。”宝生笑着说：“弗戴也弗要紧。”柳氏跺脚说：“正是忙中出错，夸得小狗提醒。人生一辈子就一桩喜事，哪哈好弗戴［口圼］？”她叫林瑛去新房里拿了红花出来，亲手给宝生戴上了。

宝生和银生去迎亲，海祥、海林、海珍、海光、海荣、海福跟着一起去。海霞嚷着也要去，柳氏怕林瑛又要舍不得，把海霞领到苏安面前，说道：“外头冷，乖囡搭弟弟勒屋里白相。”

彩凤忙着布置，把几只热水瓶拎到堂屋里，每张桌上摆好茶碗和茶叶，又端出摆放花生、瓜子、糖果的盘子，在桌上子各摆放一只。一切准备都停当了，就等新人进门，林瑛抱着海霞，玉凤抱着苏安，俩人站在门口望着桥上。

过了一会儿，迎亲的人在桥上出现了。林瑛朝屋里喊了一声，柳氏拉着黄纪元出屋，金生夫妻俩也跟出来。小狗在门前放起了高升，同时点响了鞭炮。

黄棣村已多年不闻鞭炮声，眨眼间黄家门口聚拢了不少人。当胸佩红花的一对新人，刚刚走下桥堍，身后便簇拥了一大群人，场面倒也非常热闹。围观的人群中也有议论，说新娘子怎么没有一件陪嫁？立刻有人回答说，黄家向来不喜张扬，再说宝生在镇上安家，陪嫁肯定在镇上的新房里。

鞭炮声停了，乐得合不拢嘴的黄纪元夫妇，一左一右挽着新人，把一对新人领进屋里。堂屋里的长台上，一对大红喜烛已经点燃，地上铺了一块红毡。柳氏对宝生和玉敏说：“新人拜天地，拜老祖宗吧。”宝生和玉敏满脸通红，俩人于是一起跪下来。小狗在旁用大嗓门高喊：“一拜天地，二拜祖宗。”随后把黄纪元夫妇按在椅子上坐下，又大叫一声：“三拜高堂。”

柳氏等到新人磕过头，起身把玉敏搀扶起来，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只玉镯，亲手给玉敏戴上了。玉敏顿时感激，连声谢自己的婆婆。

新人拜过堂后，银生把林瑛拉到玉敏跟前，让林瑛同玉敏互相认识。然后又让林瑛，到玉敏的阿姨和姨夫跟前招呼。这时堂屋里挤满了人，彩凤沏好茶后，招呼宾朋坐下。林瑛挽着新娘的手，同新娘的伴娘和小姐妹们，进新房里去说话。

柳氏捧着一淘箩喜糖，凡是进门来的乡邻，不管大人小孩，每人分二粒喜糖，会抽烟的人，让银生上前敬烟。讨喜糖吃的人轮番进出，正热闹的当儿，徐才根和金水土、兴元、福泉几个进来，一进门就朝柳氏拱手道贺。柳氏请他们坐下，给每人沏一碗茶。银生递上香烟，宝生划火柴替他们点上，然后把玉敏阿姨和姨夫，介绍给徐才根认识。

徐才根和玉敏姨夫握过手，然后悄声问宝生说：“张县长今朝阿来吃喜酒？”宝生回答说：“俚工作忙，抽弗开身啘。”徐才根原本心想，张县长今天一定会来，所以特地来见张水根。他悻悻地说：“我心想俚会来，朆想着俚过春节也忙工作。”

福泉朝四周张望了一会，接着问宝生说：“哪哈弗看见新娘子呢？”宝生回答说：“俚勒新房里。”福泉笑道：“伲特为来看新娘子，哪哈拿新娘子囥进新房里？快点叫新娘子出来。”宝生无奈，于是叫海珍去新房里，唤玉敏出来同大家见面。

玉敏在伴娘和几个小姐妹的簇拥下，来到了堂屋里，宝生把徐才根和福泉他们，介绍给玉敏认识。玉敏红着脸上前招呼，福泉笑着对宝生说：“宝生啊，倷运道好得来，复员转来工作又好，讨到一个家主婆，又像仙女一样标致。”一席话说得满屋子哄堂大笑。

徐才根笑着对柳氏说道：“婶婶啊，黄棣村老人中，倷福气最好啘。三个倪子，一个上海工作，一个镇上工作。孙子、孙囡已经有七个哉，倷让宝生再养三个，正好凑满十个。”柳氏听了这话，乐得哈哈大笑，连声说道：“我托福啘。”连忙剥了粒糖，亲手往徐才根嘴里塞。

大家说笑了一会，徐才根几个向屋里人告辞，柳氏和宝生要留他们，徐才根笑着说：“今朝唔笃忙，弗添麻烦哉。”说着起身往外走。柳氏和宝生送他们到门口，柳氏说：“夜里来白相。”福泉应了一声，然后对宝生说道：“倷准备好，今夜肯定要闹得倷晕头转向。”

黄家的喜筵，中午吃过了，晚上又接着吃。等到晚上的喜筵一结束，宝生在村里的几个小兄弟，还有一帮大人和小孩，急不可待地把新郎和新娘，一起拥入了洞房。新房里顿时闹得像开了锅一样，哄笑声持续不断。

黄纪元忙碌了一天，此时可以歇息一下，他走进堂屋里，连连向玉敏的阿姨和姨夫拱手，嘴里说：“亲家：怠慢唔笃哉，今朝酒水弗盛，唔笃要多包涵点。”姨夫起身拉住他的手，说道：“亲家：倷客气哉。今朝格酒水…”他竖起大拇指说：“镇上饭馆里大司务，也弗及倷本事，想弗到亲家还有一手好厨艺。”黄纪元听了夸赞，心里直乐呵。

银生沏了茶端上来，柳氏拉林瑛一起坐下，陪阿姨和姨夫说话。姨夫笑着问银生说：“二阿哥几时回上海？”银生回答说：“我只请三天假，初六一定要动身。”阿姨接话说道：“新婚夫妻年初五回门，到辰光请大家来镇上，一道吃回门酒，二阿哥一家门也要来。”

黄纪元连忙说：“亲家啊，唔笃是真正客气哉。我也说句老实话，镇上弗比乡下地方大。伲已经来吃过饭哉，我想等到初五日，让银生一家门，陪新婚夫妻来镇上，俚笃要去看宝生格新房，伲到辰光弗来哉。”

姨夫坚持要请黄家人同去，柳氏说道：“亲家：伲是自己人哉，用弗着客气啘，就让银生一家门代表伲黄家。”亲家之间客气了一会，终于说定年初五那天，由银生一家，陪同新人回镇上。大家聊了一会，阿姨见时间已晚，去新房里唤出宝生的同事和玉敏的小姐妹，准备一起回镇上。

小狗已事先把船停在黄家门口，听到客人要回去，忙去准备橹篙。黄纪元担心小狗连喝了二顿酒，行夜船恐有闪失，叫金生也随船同去。宝生和玉敏以及黄家众人，送阿姨和姨夫同客人一起登船，船行远后才回屋里。

送走客人后，闹新房的乡邻，把宝生和玉敏又拥入新房，不依不饶地继续嬉闹。直到送客人的船回来了，柳氏走进新房里，给每个人又发了二粒喜糖，闹洞房的人方才罢休。

黄纪元连着忙碌了几天，到正月初三才轻松下来。这天早饭过后，银生对父亲说，自己想到鲤鱼渚去，已有好多年没去祖坟前叩拜，今日带孩子们一起去磕头。黄纪元点头赞同，对宝生说：“倷陪二阿哥一道去，顺便告诉一声祖宗，倷已经成亲哉。”

玉敏在旁问，自己能不能一起去？柳氏说：“倷要一道去，当然好啘。”连忙去房里拿出烧香蓝，放好香烛和锡箔，又拿出一只灶篮，装了几碟菜。银生问林瑛去不去？林瑛说领着海霞一起去，爬鲤鱼渚太吃力。银生于是领着三个儿子，同兄弟和弟媳出门去。

银生他们出门后，林瑛抱着海霞进了后厢房。金生吆喝海祥，把向兴元家借的桌子和板凳，抬过去还了，还有向许家借的碗碟、热水瓶也去还了。柳氏拿出几斤喜糖，倒进一只淘箩里，让彩凤挨家挨户，给生产队里的人家，每户分发四粒喜糖。

黄纪元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早晨闷坐着不停地吸烟。柳氏趁身边没人的当儿，上前问他说：“老头子：倷勒想啥心事？”他开口说道：“我勒想哪哈分家？”柳氏惊了一下，问道：“新年头里提分家，阿要扫兴？”

黄纪元叹了一声气，然后说道：“替三个倪子分家，早晚总归要提。银生年初六要转去，现在要是还弗提，要等到明年再能提。”柳氏问：“倷想哪哈提呢？”黄纪元说道：“我想等到今夜，让大家坐下来说。”柳氏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迭桩心事早晚要了结。”

按照乡里的规矩，但凡儿子成婚后，除了独生子之外，都要自己砌灶台，同父母分家过。黄家的情形在村里少见，金生成家至今，黄纪元一直没同他分家。黄纪元当初是出于护犊之心，不想让金生过早担当压力。眼下小儿子已经成亲，大孙子海祥也快成人，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该提分家的事了，这是做父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