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愣了一下,眼圈蓦地红了。
文鸢紧紧地握住她微抖的手,“公主这两年不在长安,有好些事不知。那女子被他养在永宁坊,若不是良贱不婚,裴侍从他……公主,咱们换个人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平复的谢柔嘉抽回自己的手,道:“那五百部曲是舅舅悄悄送予我,就连太子哥哥都不知晓。必要的时候,叫阿奴栽赃到江家头上,搅得越乱越好,务必要拖到太子哥回来。”
文鸢见她如此执拗,只好含泪应了声“是”。
谢柔嘉这才提着裙裾一步步走到太极殿前。
守在殿外的小黄门忙上前请安。
谢柔嘉道:“本宫有事要求见圣人。”
小黄门赶紧进去,俄顷自里头出来,躬身道:“圣人说不得空见公主。”
谢柔嘉听着里头的热闹,沉吟片刻,撩起衣摆屈膝跪到冰凉的丹墀之上,高声道:“女儿有要事求见父亲大人!”
里头的说话声顿了片刻,随之又响起来。
谢柔嘉面无表情地跪在那儿,起先膝盖还觉得刺痛,后来双腿麻木,毫无知觉。
渐渐地,太极殿前的日头一寸寸落到重重巍峨的宫殿后头,灯火如同流星一般,与暮鼓一同涌入重重宫殿。
侍女黛黛赶来趁夜来给谢柔嘉送衣裳,见自家主子本就白皙的脸冻得像是结了冰,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又不敢哭出来,只拼命地将暖和的衣裳往谢柔嘉身上裹。
身子暖和些的谢柔嘉抬起眼睫,只见黑漆漆的苍穹有一颗星星格外明亮。
是北极星。
她不知怎的,想起从前与裴季泽少时爬上摘星楼的旧事来。
才华横溢的少年像是无所不知,谈论起星相学都头头是道。就连司天监那个发须全白,生得仙风道骨的司正都想要收他为徒。
本朝崇尚星象学说,司正是星相学大家,有不少贵族子弟想要拜入他门下,也不算辱没他,却被他婉拒。
他道:“凡事略懂便好。”
谢柔嘉不解,“何为略懂?”
他转过头看她,声音轻得像风,“比如,此刻我只想和柔柔观星,不去深究今日星辰与昨日排布有何不同。”
谢柔嘉呆望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缓缓地阖上眼睫,任由黛黛不知疲倦地替她取暖。
她是被晨鼓声吵醒。
巍峨肃穆的古老皇城在晨钟中苏醒,金吾卫有条不紊地换班,宫女内侍们开始开始一日的劳作。
所有人都低着头无声地行过,像是谁也没有瞧见帝国这位最尊贵的嫡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终于拨开太极殿上方的厚厚云层,稀薄的曦光洒在谢柔嘉身上,在她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团流金溢彩的光影。
突然,一对精致华丽的方头履出现在她面前一射之地,挡住那抹微弱的暖光。
谢柔嘉吃力地抬起被雾水打湿的长睫,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狐大氅,看上约三十许年纪,生得杏眼桃腮,妩媚天成的女子。
一旁的黛黛忙行礼,“奴婢见过贵妃。”
江贵妃由侍女搀扶着,袅袅行到谢柔嘉跟前,幽幽叹了一口气,“公主又何苦为一负心男子求情。”
谢柔嘉操着沙哑的嗓音缓缓道:“说起此事,本宫每每想起贵妃,心中便佩服至极。“
江贵妃柳眉微蹙,“公主这话何意?”
谢柔嘉嘴角泛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这世间多是男儿薄幸,可如贵妃这般,为了一个薄幸的男子抛夫弃子的女子却不多见。”
全天下的人皆知宠冠后宫的江贵妃是寡妇再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