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手未及,便被一石子重重击下,张泼妇疼的牙呲嘴咧,扭头冲着身后一群人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打的老娘。”
话毕,一位身着黑白道袍的中年道长从人群中走来,他面容平和,若不是因为脸上那道渗人的疤痕,定是位瘦骨仙风的道长。
道长大步走到张泼妇面前,方才还士气凌人的张泼妇,见到他渗人的模样,也蔫巴不作声起来,不服气的朝他身后之人瞪了一眼,便扭着肥硕的屁股离开了。
中年道长无奈一笑。
紧跟在道长身后的是位貌美妇人,装着虽是淡雅,气质却十分脱俗,眉目顾盼生辉间,如波似水,她看向朗月,面露欣喜,“朗儿”
“阿娘!”朗月叫喊一声,扑进妇人怀里,只一日未见,阿娘便憔悴了许多。
“朗儿你这是去哪了,叫阿娘好找啊。”
裴青淌着泪,心伤道。“这又是在哪弄的一身伤,鞋子呢?脚怎么伤成这样。”
裴青将女儿浑身扫个遍,眼底既是紧张又是担心,更多的还是自责。
朗月微笑摇头,“我没事,阿娘,爹爹呢?你看,这是我找来的药,听说还是医圣开的药方呢。”
朗月将药包递到母亲面前,“阿娘,我们快去煎给爹爹喝吧。”
见女儿这样,裴青心痛的厉害,“是阿娘的错,阿娘应该早点去找家里人,那样你爹爹就不会冒险到城里换粮,更不会染上病,都是阿娘的错。”
朗月笑着,眸中却是噙满泪水,“阿娘,你胡说什么呢,怎么会是你的错,我们先别说这么多话,爹爹还等着吃药呢。”
“你爹爹死了!他死了!”终是将这话说出,心却痛到极点。
可身为人母,她不能软弱,若她先一步被击垮,那她的孩子怎么办,为母则刚,所有痛楚只能藏起来。
裴青将泪意忍回,“阿娘醒来时,你爹爹便已经上吊自杀了。”
“你骗我!你和他们一样,都骗我!”朗月怒吼,眼睛红的可怕。
“姑娘,人真的死了,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前排一个壮汉道,说完又回头对身后一帮人高声道:“我说你们也别愣着了,这人
都死了,不烧是准备祸害整个村子吗?”
身后几个人开始行动,朗月看在眼里,心中怒火冒起三丈。
未及她爆发,中年道长上前作揖,面向村民,和声道:“这些年多谢大家对清儿母女的照顾,贫道此行在山中木屋留下了不少的粮食和衣物,以聊表谢意,这清儿的丈夫我们自会让他入土为安,只是贫道此行一人来,无力带太多,所以——”
话未说完,众人便火急火燎地往山中小屋处赶去,其间不免你推我攘,叫骂声一片,这山村中人,她早已看透,皆是些薄情寡义,不关己事,高高挂起,若侵我利,必要你命的势利之徒。
朗月终是没能掀起那白布,看爹爹最后一眼。
她怕,怕看到爹爹痛苦死去的样子,在她心中爹爹便是世间最温柔的男子,他的笑,和他永远无微不至的关怀,深埋于朗月心中,她想,这世间再不会有同爹爹一般好的男子了,再也不会。
寒风萧瑟,卷起燃尽的纸灰,灰儿打在脸上,又被泪水冲下。
“院子的梅树下,还埋着你出生时,他亲手为你埋得女儿红呢。”
朗月将最后一张黄表纸扔进火堆里,无声淌着泪,“爹爹怎么一直没告诉我,不过这也确实像他那个闷葫芦能干出来的事,阿娘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思向来藏不住,换作是我,早就张罗着说出去了。”
朗月和阿娘身着丧衣,跪在新修好的坟头前,烧着纸钱,你一言我一语像聊家常话般。
似是想起什么趣事,裴青嘴角含笑道:“当初阿娘怀你的时候,村里的神婆说你是个小子,我和你爹爹就天天盼着抱大胖小子,谁知道生出来是个皱巴巴的丫头。”
“那你们一定很失望吧。”
“怎么会,你爹爹都开心疯了,他那一辈尽是些小子,就想着他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是个姑娘,这不,可把你这个姑娘给盼来了,我对他说姑娘以后嫁出去,就成别人的了,管别人的爹娘叫爹娘,你猜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朗月尽量摆出一点也不好奇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将耳朵凑上去。
裴青沉浸在往事的幸福中,“他呀,立马去酒庄买了坛女儿红埋在梅花树下,埋得时候一
边哭一边笑,笑的时候说我姑娘穿喜服的样子一定很美,哭的时候又说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小子,哭完又回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我道,清儿,你说我们家闺女还是不要嫁人了吧,留在我身边,我养她一辈子,等一会又说,不行,我要是死了,谁照顾女儿,还是要嫁的,你那时还未足月,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他看你这么可爱,一会舍得,一会又舍不得,搞得埋个酒都疯疯癫癫的。”
“可他还没见过我穿喜服的样子,怎知道美不美。”
朗月哽咽着:“你说你也是,怎么说走就走,我若是以后被婆家欺负,谁替我出气啊。”她再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泪水渗进黄土,留下一个小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