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多想,快睡。明天我带着花和吉他来接你下班。”我会拼了命努力。下午六点整,苏聿容如约过来接田恬下班。开的还是li7,就停在单位门口,防窥膜颜色挺深,保安们伸着头也看不清里面的人,听说是个人物,也没法儿真去前挡风玻璃那儿去瞅别人。门口这时下班往外走的同事很多,田恬跟着李姐和王思梦一起出来,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侧目和交头接耳,因为工会公投男神女神的活动,单位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加上上周那么一则炸裂八卦,大家一定会议论上一阵子,也许新鲜劲过了就好了。谁都有可能有遭人议论的时候,这时候只能自个儿心大,硬挨过去,别无他法。走到车前,李姐和王思梦很自然地跟他道别:“拜拜明天见。”田恬:“明天见。”正要拉车门,有人喊他:“田儿!”田恬回头看,有点不好意思,“昆哥,下班呐?”昆哥看见他好像看见西洋景,满脸揶揄地说:“这就对了,专车接送,我看你以后也不用扫自行车了,天儿多热啊。”田恬笑笑,说:“昆哥上车,顺道捎你。”其实不那么顺道,昆哥家要远一些,但他想苏聿容不会介意绕一圈。昆哥挥挥手笑道:“谢谢,哪能耽误你们的事,上车吧,拜拜。”田恬拉开车门,入眼就是副驾位上一大把白玫瑰,中间夹杂着小雏菊和小苍兰,包裹在很淡很淡的蓝色花纸中,高贵无暇,看起来……很隆重,很郑重,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下。苏聿容把花束拿起来,让田恬方便坐下,等他坐下,又把花递到他手上。“甜心,今天过得怎么样?”“很好。”苏聿容发动车,朝公寓的方向开去。“甜心,晚上想吃什么?”苏聿容一口一个甜心,把田恬喊得发懵,有些人一旦开了窍,那真是如同老房子着火,又烫又烈,让人招架不住。田恬捧着花想了想,“想吃卤鹅,可惜开过了,明天我去买。”苏聿容眼睛看着前方路况,轻轻笑了,“真巧,我买了。”田恬回头去看后排,后面放着一个深棕色皮质吉他包,旁边的确有一只卤鹅店的打包袋,田恬拿起来看了看,笑道:“还买了卤鹅肝和卤鹅肠,这个好吃。”苏聿容没有告诉田恬,这还是卤鹅店老板告诉他的,“田老弟最爱吃我们家的卤鹅肝卤鹅肠,不给他来点儿?”当时苏聿容很诧异:“您知道我是谁?”老板笑呵呵:“知道啊,那天田老弟打这儿背着你跑过去嘛,您是叫‘聿容’?”苏聿容:“敝姓苏。您记性真好。”老板的老婆子也在店里忙活,正在一只半人高的铁皮大锅边用铁钩子翻检锅中卤货,腾腾热气把她蒸得红光满面,她闻言乐了,插话道:“不是!他这人,瞅见有什么奇特就立马掏手机录像,那天看见有人背着个人从对面单位大院里冲出来,好慌张好稀奇,就给你们录下来了!看了好几遍,能记不住嘛。”苏聿容:“……”这时卤鹅店左右做小生意的老板们都出来了,站在自家店门口的人行道上背着手围观他。“真是你啊?”“好了嘛?”“这是那个聿容?”“身体恢复了吧?”苏聿容感到无奈又好笑,他带着矜持的微笑向周围人点头致意,隐晦地承认他确实就是那个被对面单位上班的帅小伙嚷着“我爱你”背着跑了一路的男主角。大鹅剁好了,装进塑料盒里,再装上一副鹅肝、一把鹅肠、两小盒蘸水,老板把食品袋递给苏聿容。苏聿容说谢谢,但没走,踟蹰了片刻,问老板:“大叔,那个视频能给我看看吗?”“行啊!要传给你吗?”“那再好不过了,谢谢。”田恬出来之前,苏聿容把那个视频独自欣赏了一遍,他们看起来好狼狈,他个子比田恬高,伏在他背上像一座大山压着他,他跑得跌跌撞撞但是一往无前。又好笑又感动,是可以在婚礼上循环播放的那种素材。想到“婚礼”这个词,苏聿容不禁想了很多,得找机会问问他想不想要婚礼,他大概率是不爱这种高调举动的,不要婚礼戒指总该准备的,蜜月旅行也一定要有,“新婚快乐”多美妙的四个字,好像一段崭新人生的开幕辞,很想听到这个祝福。忽然听到田恬和人说话的声音,苏聿容把手机收了起来,暂时不要让他看到比较好,怕他短时间内接受不了这么刺激的出柜。开到公寓车库,苏聿容去后排拿了吉他包和卤鹅,又打开后备箱抬出一只纸箱子。田恬跟上来说:“什么东西?我来抬吧,你拿其他的。”苏聿容把吉他背背上,卤鹅袋子套手腕上,两手抬起箱子,“没事,我拿得下。今天你只能拿花。”田恬笑着说好,一手拿花,一大捧垂在身侧,另一手揣在裤兜里,闲闲地跟在苏聿容后面进了电梯间。到家以后,苏聿容把纸箱拆开,蹲在那儿摆弄,田恬伸头去看,是一箱子蘑菇,牛肝菌和松茸他认识,还有的伞盖比他张开的手掌还大,有的又很小一朵颜色鲜亮,被仔细地用纸巾一朵朵分开包裹着。田恬一看见,就馋得舔嘴唇,“是野生菌?”“嗯,前几天雨水多,山里的野生菌这两天一下都长出来了,昨天刚摘,今早上坐飞机过来的。”田恬很高兴:“我可喜欢吃这个,不过不好买到新鲜的。这些没毒吧?”苏聿容:“我有个同学是研究食用菌的专家,长期在西南活动,这都是他亲自过了目的。”上次在医院,朱丽珍做的松茸肉片汤被他吃掉了大半,苏聿容看出来他爱吃,特意托同学从山民那里收的。两人蹲着理了十分钟,把一大箱七八种新鲜野生菌全拆出来放进篮子里,田恬挨着问是哪种蘑菇,苏聿容也认不全,大概有鸡油菌、青头菌、奶浆菌、鸡纵菌等等。认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最好吃,只能囫囵炒作一锅。田恬安排苏聿容剥蒜捋葱洗蘑菇,他去把米饭蒸上,又回过头来把蒜切片、葱切段,各式蘑菇大概切一切,切出一盆子奇形怪状。苏聿容在一旁看他做菜,顺便给厨师递递东西。倒油烧热,炝一炝葱蒜,倒入一大盆野生菌翻炒,炒着炒着,蘑菇脱了水,一大盆变成一小锅。田恬:“盐。”苏聿容赶紧把盐罐子递给他。七八月的野生菌,蕴含着充沛的山林灵气,它们特别慷慨,不要求厨师具备任何技艺,就能把山、把雨、把雾霭和松林,送入人们口中。田恬夹了一筷子喂给苏聿容,“鲜不鲜?”“鲜掉舌头。你好厉害。”“不是我厉害,是蘑菇很努力。”电饭锅开的快煮,等田恬再烧好一道汤,饭也快好了。晚餐他们吃卤鹅、炒野生菌、丝瓜鸡蛋汤。饭后吃了一大碗很甜的西瓜。田恬收拾厨房的功夫,苏聿容把白玫瑰插进花瓶里,摆在床前的书桌,就在那幅小房子画框的斜下方,它们错落在一片白墙前,看起来相得益彰。夜里他们躺在床上,白玫瑰的幽香与小苍兰的甜蜜还有小雏菊的清苦纠缠着浸染鼻息,苏聿容遵守许诺,在这个时间抱着他亲吻,抵手交足,缠绵不绝。……不知过了多久,他支起早就赤裸的身体,摸摸身下人的头发,问:“想听什么?我带了我最好的一把琴。”田恬呆呆地躺着,眼睛半阖着说:“问我?可是宝贝,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苏聿容忍不住笑出声,故意挑逗他:“很舒服吗?”“嗯。”他把苏聿容拉下来,凑近他耳边,闭着眼,用低低的、懒懒的气音,详尽仔细地告诉他,他是怎样、如何、哪里令他舒服到一片空白。想挑逗别人的人,反被挑逗得惨。又过了许久,苏聿容才终于抱起了自己的吉他,照例先空耳调了调音准,然后拿手机找谱子,他选了一首苏打绿的《无与伦比的美丽》。苏聿容的歌声不同于主唱的清亮空灵,他的嗓音偏向醇厚深沉,有娓娓道来之意,有点像陈奕迅。这首歌他是降调唱的。你形容我是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我知道你才是这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你知道当你需要个夏天,我会拼了命努力我知道你会做我的掩护,当我是个逃兵唱完他抱着吉他说:“田恬,听到了吗?”“听到啦,知道了。”